梦醒于渭(1/2)
衣轻尘是被窗外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吵醒的,醒来时天色漆黑,檐下的白纸灯笼泛着微弱的光,他坐在榻上回想了一下昨夜那场糊涂梦,只依稀记得明月一轮高悬孤崖之上,一人白衣蒙面盘腿而坐,虽然隔着薄薄的纱幕,自己仍能知晓他在笑。
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自己便乖乖走了过去,夜风猎猎,掀起他帽檐下的白纱,露出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自己尚来不及开口问询,他却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将手搭在自己肩上,将唇附在自己耳畔,轻巧地说了一句,“你......”
你?
下一秒,搭在肩上的手掌猛一发力,脚下青苔累累,泥泞湿滑,自己毫无防备,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劲力推得向后退去十数步,最终脚下一空,身子一轻,坠下高崖。下坠之余,自己还能看见那白衣之人蠕动的唇形,好像是在说,“你已经死了,衣轻尘。”
“等等!”衣轻尘猛然回神,才发觉自己竟已坐在榻上不知不觉发了半个时辰的呆,眼下天已泛白,树上鸟雀啁啾,师父正扯着破锣嗓子在院子里鬼喊鬼叫。他赶紧踩着草鞋,一边手忙脚乱地套着衣服,一边往院子方向跑去。
屋外有一块不算大的草皮地,上面杂七杂八堆着山高般的铜铁木甲,一走进去便好似进了座迷宫,衣轻尘在入口处将衣襟上的扣子别好,循着叮叮咚咚声响传来的方向,绕过一摞摞杂物,寻了一路,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找到了仍在敲敲打打的师父。
师父一瞧见衣轻尘,便将一个木匣子朝他扔来,衣轻尘眼疾手快地接住,在手中掂了掂,很有分量,雕工也很精细,一看就是给大户人家定做的首饰盒,问了句,“又是黄老板做的?这次是送给五夫人还是六夫人?”
师父不耐烦地答道,“有钱赚便是,问这般多作甚?”
衣轻尘又将盒上的金锁拨了拨,赞叹道,“居然定制的八宝玲珑锁?他可真是舍得下血本。没想到时隔多年,师父你竟还记得怎么做,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做此锁了。”
师父将案台上的木花扫到一旁的篓子里,摇着轮椅咯吱咯吱地行至衣轻尘身后去拿笤帚,闻言抄起笤帚装模作样地抽了衣轻尘一下,“哪那么多废话,快去送,你师父我靠这个吃了一辈子的饭,怎可能忘,钱比天大!”
衣轻尘倒也习惯了师父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十年都是瞧着他这张钟馗脸过来的,非但不怕,反而蹲下身子为他捶起了腿,“昨夜我做了个稀奇的梦,眼下已记不大清了,但梦里总有咯吱咯吱的机关声,师父你又通宵做了一夜木活?”
师父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昨夜腿疼的紧,大约不多日又有雨至,木活得加紧做,否则筹得不到钱,下个月吃什么?”
衣轻尘闻言仰头,不解道,“这八宝玲珑锁的手艺难道还不值千金?莫不是那黄老板又压价了?”
师父伸手拍了拍衣轻尘的脑袋,粗糙的茧子在头皮摩挲的触感令后者心中很不是滋味。
衣轻尘是柳师父救回来的,当时他被打渔的船夫发现昏迷在城外的桃泽之畔,身染风寒,高烧不退,又身无分文,渔夫正打算放任他自生自灭,却恰好被难得出一趟门的柳师父撞见,柳师父本也伶仃过活,见他可怜,将他收留门下,从此一病一小二人相依为命,一过便是十年。
如今衣轻尘已是二十四岁年纪,本是大好年华,身子却在那次高烧失忆后变得异常孱弱,一点力气活都做不得,但胜在腿脚勤快,脑瓜伶俐,虽然做不得木匠活计继承不了师父衣钵,送货的事仪却尽数落在了他的肩上,偶尔也能接接各家店铺的跑腿委托挣点外快,却仍是弥补不了柳师父治腿的药钱。
用柳师父自己的话来说,这两条腿早年受过重伤,如今只要一遇严寒风雨,便会痛苦难忍,恨不得用锯子将这双包袱生生割了,或是引颈自尽一了百了,若非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当真早早便赴了黄泉。
只是这执念究竟为何,柳师父却一直闭口不谈。
衣轻尘也是心疼这双腿心疼得紧,只要有空便会帮之敲敲捶捶,按摩活血,或是省吃俭用偷偷买上一副上好膏药孝敬师父他老人家。
可无奈渭城药铺这十年来皆由求生堂一家独大,就因为求生堂的黄老板是从天下第一医术圣地灵山药宗学成归来的弟子,只凭借这个名头,便笼络了渭城中的大半住户,虽然药材定价奇高,开出的药方疗效却也没的说,如此一来旁的药铺若想与之竞争,只能不停调低药价,一来二去,全都关门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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