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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疯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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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三更堂以前是三个人,现在也是三个人,氛围却是完全不同。钟无名和方亦彬都喜静,那时候小院子里的日子总是像山间缓坡上的泠泠泉水流淌得很慢,闲云野鹤,飘然出尘。换到现在,还是三个人,梁希和方亦杉整天上房揭瓦,闹得鸡飞狗跳,钟无名一个礼拜里得有六七天在给他俩拉架。

其实刚开始那两个月还不是这样的。梁希对方亦杉很看不上眼,一来方亦杉确实在舞狮这件事上既没天赋也不用心,二来梁希总是在心里有意无意拿他和方亦彬比较,得出的结论不言而喻:方亦杉比他哥实在差太远了。那时候梁希一凶方亦杉就哭,隔三差五哭到嘶着嗓子话都说不出来。一段时间下来梁希没良心发现,方亦杉倒先被他磨出脾气涅槃重生了,一不哭二不闹,梁希怎么凶他他就怎么凶回去。两年多过去,好好的小狗崽直接长成了龇着牙时刻准备扑人的小疯狗。

那段时间方亦杉已经把灵狮二十种基本步型、九种基本步法练熟了,每天练习的时候又有点偷懒。一天早上梁希抓到他少跳了三组台阶,翻三倍罚了他九组。“你瞪着我干嘛!”梁希训他,“大师兄说过,我们舞狮的也算是半个习武之人,伸筋拔骨的事一天都不能松懈!再让我发现你偷懒直接翻五倍。”方亦杉跳完腿都软了,瘫坐在台阶上好一会儿没站起来,揉着腿小声嘟囔:“是是是,我哥说的都对行了吧。”梁希在他面前总是三句话不离方亦彬,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希已经开始练高桩狮了,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搭档,都是一个人在桩阵上练步法。方亦杉自己和钟无名说想练高桩,钟无名一开始不同意,说他太小了,还是先练地狮,以后再说。梁希去墙角抱了几个瓦罐过来:“师父你就让他练吧,不让他试试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梁希这是诚心为难人,高桩狮和地狮完全是两个世界,上桩前最开始都是在地上画了圆圈踩点,第二步是踩瓦罐,练熟了才能慢慢上桩阵开始后面的练习。那瓦罐都是一个形状,罐口直径还没鞋底宽,碗底更小,光放着就很不稳了,更别说人踩上去。梁希把十几个瓦罐码在地上一字排开:“你练吧。”方亦杉料到他想看自己出丑,一瞬间表情都扭曲了,钟无名看一眼就知道不好:这小疯狗怕是又要咬人……

方亦杉试了五次才站上第一个瓦罐,两条腿都颤得厉害,那罐子在他脚下剧烈抖动着,罐底撞在石板地面上哐哐哐一阵乱响。悬在空里的那条腿很快就酸得抬不动了,稍微动一下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就破了,人马上往另一边栽过去,于是第五次也失败了;第六次他不敢在第一个瓦罐上停留太久,刚站上就往第二个迈过去,没找好落脚点,那瓦罐直接被他踩翻滚了出去;第七次还不如第六次,还没跨到第二个瓦罐就脚下一歪掉下来了;第八次也是断在了第二个瓦罐的地方就不行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进度还一直停在前三个瓦罐难以为继。方亦杉有点丧气:“我不玩了!”钟无名叹了口气:“别急,这都要时间练的。”方亦杉抬腿踹翻了脚边的罐子:“我不要练舞狮了!”

梁希盘手站在一边,冷冷看着他:“那就别练了吧!你又不喜欢舞狮,没大师兄的天赋还不肯像他一样用功,练来练去也就这样了。大师兄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能上台表演了……”钟无名皱了皱眉,厉声打断他:“阿希——”几乎是同时,方亦杉的话也冲口而出:“天天大师兄大师兄,你是不知道我哥已经死了吗!”钟无名和梁希都是一怔,钟无名顿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梁希直接冲过去发狠似的一把将方亦杉重重推倒在地上,圆睁着眼睛吼道:“方亦杉你有种再说一遍!”方亦杉居然真的梗着脖子吼了回去:“我说!你们气死也没用,方亦彬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方亦杉了!”

钟无名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却还是得强打精神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小崽子拆开。梁希骑在方亦杉身上,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挥拳,被钟无名挡了大半:“要不是他,根本就不会有你!”方亦杉憋得小脸通红,拳头巴掌也胡乱往梁希身上招呼,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梁希已经红了眼,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张口就来:“我胡说?我胡说什么!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救他的,可是你连治好他都做不到!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废物?!你有什么用?!”钟无名脑子里嗡的一声,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他把大徒弟从地上一把拽起来:“梁希你给我过来!”方亦杉眼神一瞬间空白了,坐在地上呆愣了几秒,突然疯了一样飞身扑上来,抓住梁希的手臂张口就咬了下去。

钟无名拉都拉不住,方亦杉真像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梁希的小臂,牙关用力往下扣得死紧,犬牙已经狠狠扎进去,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把他生生撕下一块肉来。梁希大概是吓懵了,一开始都忘了喊疼,方亦杉久违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全汇到伤口上沁了进去,疼得梁希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在发抖。方亦杉抱着梁希不肯撒手,钟无名只好一面手忙脚乱地去掐方亦杉的两腮一面哄他:“亦杉乖,松口,松口!”方亦杉又咬了一会儿,突然好像电池用完一样撤了力气,摇摇晃晃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嘴唇和小白牙上挂着血迹和涎水,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好像两颗哑光的乌木珠子,脸上横七竖八一道道全是没干的泪痕,看上去诡异又吓人。钟无名软下声叫他:“亦杉?”方亦杉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话,木木地转过身一步一顿地往门口走去,钟无名赶紧跟上去。

钟无名回来的时候看见梁希捂着手臂坐在门口石阶上,右脸颊上绯红一片,肿得老高。“我把他送回家了。”钟无名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起来,帮你上药。”舞狮和武术一样,平日里总有个磕的碰的,家里别的东西不敢保证,药品这些总是配备齐全的。钟无名让梁希坐在竹板凳上,打了点井水把帕子浸透,让梁希自己拿着敷脸,然后蹲下来把他手上的血痂洗干净,用棉签蘸了红药水给他手臂上那牙印消毒。方亦杉是真没留面子,给他咬了个正儿八经的椭圆。虽然钟无名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小心,但红药水碰到破口上仍然针扎一样锐痛,梁希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声不吭,好久才咬牙掉了一行眼泪。——钟无名上次看他这样还是在方亦彬的葬礼上。

手臂上伤口包扎好,钟无名揭开梁希脸上的帕子,用手背很轻地碰了碰那个巴掌印子:“疼吗?”梁希猛地瑟缩了一下,钟无名把帕子重新浸过水给他捂上:“阿希知道错了吗?”梁希低着头不说话。“这一下我是替你师兄罚你的。”钟无名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股抓不住的风,“你师兄他……生前说过,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亦杉。”

“阿希那些话是真心的吗?”梁希摇头。

“真的不喜欢亦杉吗?”摇头。

“讨厌他吗?”摇头。

“阿希只是太想念师兄了对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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