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卧蚕少年（1/2）

2012年9月3日，开学日。

苹果公司的手机发售到4s，移动支付还未成为流行，大数据时代也仍未降临。

那个时候苏崔才几岁呢？堪堪挨到高中生的年纪。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急切地想长成一个大人，本质上却和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教室里闹哄哄的，有些同个初中认识的坐在一块儿聊天，还有人在讲台上帮忙发新课本。苏崔来得迟，班里只剩一个位置，是倒数第二排的最后一个，没得选，只好坐那儿。

他边上座位有人，人不在座位，只在桌面上放了个双肩包，黑底白色的印花。

前一天晚上苏崔没睡好，眼底下乌着一块，早上起迟了，早饭都没赶上吃，急匆匆骑车来了学校。他撑着下巴看时间，八点五十五。旁边的人吵得他脑仁疼。

发下来的课本苏崔没看一眼就塞进了抽屉，他把自己的书包扔在窗台上。

直到九点二十班主任才进来。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点。上面发课本的同学其中有一个是他的同桌，走下来拉开椅子坐下。

那人的课桌已经给新书堆满了。

苏崔揉了把头发：“那个……我帮你把书包放你抽屉里了。”书太多了，那只包又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些什么，苏崔怕书本压上去会塌，就帮对方塞桌肚里了。

对方把书理了理，说：“谢谢你啊，”又转头看他，冲他笑了一下，“我叫吴漾。”他笑起来眼底有形状好看的卧蚕，因而显出三分温柔，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声音也是。

苏崔就不一样，他常年不笑，久了之后面无表情都变得有些凶，双眼皮平而规整，又很深，撑着眼皮看人的时候总带点儿散不去的戾气。所以他整整坐在这儿二十分钟，也没人同他搭话。

苏崔又揉了把他的鸟窝头，回答吴漾的自我介绍：“我叫苏崔。”

他刚说完，讲台上的班主任拍了拍手让教师里的人安静一下。

班主任姓章，女的，教物理，相貌三十上下，讲话的时候脸颊上会挤出一汪酒窝，但却给人不苟言笑的严肃。

“下节课开始按课表上课，这节课大家来自我介绍一下我认认人。”

下面出现骚动的声音。苏崔支着下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吴漾他们那个组靠窗，从他们组第一个开始。苏崔犯困，没注意听，支着下巴的视角正好是吴漾。吴漾一直在专注整课本，把书整好塞进了桌肚，书包放到窗台上，摆在苏崔那只包的旁边。苏崔看他把书本按大小排好，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放得很整齐。

苏崔耷拉着眼皮。

吴漾从桌肚抽出物理课本。摊开写名字，用一支黑色的水笔。

口天吴，三点水的漾。

原来是这个“漾”啊，苏崔想，还以为是“别来无恙”呢。

本以为“字如其人”，但实际上吴漾的字不太好看，说清晰也勉勉强强，和一般男孩子的字体一个样。吴漾写完，合上课本盖上笔帽，忽然转头看向苏崔，正好对上苏崔没精神的眼神。

“没睡好？”吴漾压着声音问。

苏崔点点头。

“我也是，”吴漾说，“开学太兴奋了。”

“可能吧。”苏崔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晚熬夜打游戏。”

苏崔刚说完，人轮到吴漾前面一个女生，他们不再说话。苏崔也坐正了，他刚才就像一只没骨头的虾。

那个女生声音小，音色却是甜的：“我叫李苒苒，‘李’就是木子‘李’，‘苒’是‘荏苒’的‘苒’。以前是十一中的。”她的头发是过肩的长度，个子不高，说完便坐下了。苏崔看她的侧脸，睫毛很长，阳光下能看见卷翘的弧度。

他挠了挠鼻尖，打了个哈切。

之后就是吴漾。

大概是因为相貌，班上很多女孩子都转过来看他。他的长相是大众情人一类。刚才大家都矜持，并不敢明目张胆，现在倒无所顾忌了。

吴漾先是一笑——他似乎很喜欢笑——才开了口：“我叫吴漾，口天吴、‘荡漾’的那个‘漾’。”说完他可能又觉得这个词语用在他身上不太妥当，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仅仅是卧蚕，苏崔发现他笑开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能盛很多表情达意似的。这么规整的长相，仅仅是一瞥也叫人舒服得不得了，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有人给他塞情书表白。

吴漾又说：“我以前就是二中的。嗯、是漫威粉。”

苏崔偏过头摸了一把侧颈，有些不自在。

他说完轮到苏崔。苏崔撑着桌子站起来。

同样也有很多人在看他。

刚才他进教室就有很多人看见他。来得最迟，穿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袖子遮住大臂，黑底，上面是不知所谓的印花，黄底黑字的装饰性腰带拖得老长，走路懒懒散散，五分裤，红球鞋，背了个橙色的、有两片小翅膀的双肩包，带子放得特别长。而且不知什么原因就他这个人光溜溜地一站出来，别人就能闻到他浑身那股子“娇生惯养”的富贵味儿。

苏崔好像天生没有生动的表情，说什么都像是兴致了了，声音也无精打采，撑开眼皮好像也能叫他累个半死：“我叫苏崔，‘苏轼’的‘苏’，‘崔永元’的‘崔’。”他戴了副眼镜，银边细框，镜片反光严重，因而人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最喜欢——”他迟疑了几秒，像是思考自己究竟喜欢什么那样，继而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没有什么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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