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蓉城七月的天又是那副死相，烈阳底下站几分钟能活活扒下一层皮。冯炳失了恋，把顾嘉生约出来，雷声大雨点小地在星巴克喝“黄油啤酒”。

“酒个鬼，”顾嘉生一脸鄙夷，“拿铁就拿铁，挂羊头卖狗肉。”

星巴克空调开得很足，冯炳头发上还挂着汗珠，眼圈通红，打了个轰天的喷嚏，看得顾嘉生又好笑又生气：

“得了，吃糖吗？”

顾嘉生把他当小弟哄，说完就去掏兜，什么柠檬味、橘子味、葡萄味……噼里啪啦掉了一桌，冯炳捡了一个，其余的给他拨弄回去，说：“你、你也不嫌蛀，嗝儿，蛀牙。”

顾嘉生懒洋洋地说：“盛情难却嘛，这可是我亲妈的喜糖。”

嘎嘣，冯炳吓得把嘴里硬糖直接咬碎了。愣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端详起顾嘉生的脸色，结巴道：“你还，还好吗——”

“好得很，”顾嘉生抬了抬眼皮，“又不用我随份子钱，还收了红包，里面那沓钞票有这么厚。”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冯炳却顾不上自己那丁点伤心事，局促得手和脚不知往哪儿搁，嘴巴张了老大。

顾嘉生的杯子空了：“嘴闭上。”

冯炳合着嘴，想一想，又问：“那，那你怎么办？”

顾嘉生晓得他语焉不详的实际要问什么，说：“该怎么过怎么过呗，和以前差不多，她会定期把生活费划我卡上。”

他妈从前是忙到脚不沾地，两三个月难得见上一面，高三寒假的时候她领了生意伙伴回家，说等顾嘉生毕业就结婚。

“你不和他们住吗？”

“不了，我后爸还带了个妹妹，才刚上初中，呆同一个屋檐下，麻烦。”

冯炳抢着结了账，顾嘉生也没拦，等走出购物广场，才说：“本来异地恋就难处，分了便分了吧，指不准刚到大学你又遇上喜欢的了呢。”

冯炳“嗯”了一声。顾嘉生其实知道他就算还难过着也不会和自己杠，权当照顾他心情。老好人的臭毛病。

“回呗，小心中暑。”

“今年哪天开始补课？”冯炳忽然问。

“有个龟儿子打电话给教育局举报，多送了半个月假，”顾嘉生说，“下个月一号。”

冯炳掏出手机查了下，叹口气，说：“不行，我家里喊我去旅游，那时候还没回来。”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第一天上高三。”

冯炳把汗津津的手在裤子上揩揩，揽过顾嘉生，结实地抱了一下。

“加油啊！”他说。

顾嘉生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讲，只是重重拍了冯炳的肩，听到对方“嗷”的一声，笑起来，说：“快走吧。”

冯炳走到地铁口，进去之前又回过头，顾嘉生只好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进去，冯炳这才坐着扶梯，片刻过后那点黑色的后脑勺也彻底消失在顾嘉生的视线中。

顾嘉生手插在裤袋，原地站了一会。

他没告诉冯炳，自己也像模像样地同母亲、后爸，还有那个妹妹住过几天的。

可是就连吃饭，他在桌子的这一头，看见对面的夫妇和手旁的小姑娘互动，都觉得离他们千万丈远。顾嘉生成了一个套中人，自己的心在一个世界，他们三个的在套子外的另一个世界。他封存在坚固的透明壳子里，冷眼旁观他们的喜乐。

冯炳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现在马上要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那些同学里有打过他的，他打过的，上课给他递告白小纸条的，更多的则对这样一个问题学生不理不睬。只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要去往下一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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