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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滂沱,打在马车檐顶上发出声声闷响,惹人心绪烦扰。
在烦扰的程度上,行路人要尤胜一筹。
“要我说,您这么发怔还不如去歇会儿好呢。”锦衣绣面儿的少女大着胆子,蹙眉含嗔地瞪了班盈一眼,才低下头,继续轻搅着碗里苦褐的液体。
班盈斜斜倚在软垫上不吱声,只低垂的睫羽忽闪了一瞬,又去含了粒葡萄入口,唇间低低唔了声,勉强算作回应。
马车内意外地还算宽敞,足以并排两人横躺,只是有些昏暗。两侧不算厚重但很有质感的帘子放了下来,不止挡去了外面的湿意凉意,也挡去了不算明亮的天光。
仅有两盏摇曳烛火,映着四周数颗大小明珠,齐齐被罩进澄澈到几近透明的琉璃罩子里,挂在车门内侧左右的位置上,散射出教人能够视物的光芒。
车内宽敞,倒更衬得榻上的少女身形荏弱。
大约是碍着连日闷热,少女只一件素薄单衣好好地穿在身上,白腻如玉的脖颈延伸下去,是肩头掐着金丝儿的绛色云纱——将拢未拢,就那么漫散开来。
胸前鼓囊囊的,细腰看起来却仅有一揽之数。
唇若吻花,发如墨洗,自带有南方三分愁绪,又不同于江淮女子的小家碧玉,皮肉凝脂,骨相却相较大雍人要深邃许多。
但当她长睫上挑,眼帘一点一点地张开的时候,这些特质便都成了陪衬。
绿宝石一样的色泽铺陈在这双眼仁里的每处,最中间是是极黑的、带着狼性的一线幽绿,然后逐渐向外蔓延,由深至浅,最后变成纯粹的碧翠,她眨眨眼,凝睇之间,便泛开惑人的光华来。
明澈而幽深,像是要勾着谁沉沦。
……赵则此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沉沦的人。
他一人一马,在马车右前方一路护卫,刚侧过脸,便看见马车帘子被缓缓掀了开。
少女在马车里掀开绣帘,透过小小一口窗看着雨幕。
雨势太大,模糊了少女的面容,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他见过这双像翡翠一样的眼睛。月余前,在一顶大帐里,也是这样,让他印象深刻。
抿住下唇,喉头滚动,赵则不露声色地看了最后一眼,而后绷紧面部刚毅的线条,虎口一勒缰绳,转身驭马而去。
……
班盈自软榻上撑起身子来,任由莺时给她披上锦披,单手拢住身前的布料防止锦披滑落,另伸出一指,挑开帘子向外看去。
夹着雨丝的风甫一拂入,落在裸露的肌肤之上,她眨眨眼,好凉。
和前日里闷热熬人的天气真是不同。
“莺莺,”班盈指指外边儿白色的屋顶,“你知道这是到哪儿了吗?”
莺时便凑过去看,摇摇头。
“小姐,奴婢也说不准,这一路民房都是这个样子。”她轻声笑道,“应该是不远了。”
班盈扯扯唇角,半晌只嗯了声。
莺时便又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您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前些日子出去受了热……您身子本就不大好,好不容易天儿凉些,虽说这雨正赶上行路时是不美,可总归,总归这几日您能多出去逛逛了。”
絮叨得她有些无奈,只好和和气气哄了几句好话,说自己没有去为那些事儿烦心,而收到的回应则是莺时瞪大了眼睛,鼓着双颊,满脸的“我不信你骗鬼”。
班盈忍了忍,没忍住,然后软着眉眼就笑开了。
于是莺时也笑,笑罢被班盈一瞪,塞了满嘴葡萄。
“好生吃着吧。”
然后又透过雨幕去看长长的车队,和淋着雨护送的将士们。
实际上她的确挺烦心,此番折腾,全要拜谢当今圣上一句通商——连她都知道近年天灾不断,内患渐起,各方格局间暗流涌动,着实不是与外邦联络的合适时机。
谁知道圣人在想些什么,一句话就遣去一群人,还捎带上了她。
班家祖上三代是跟着□□打天下的,与□□虽异姓却同宗,兼之居功甚伟,守本克己,□□登基后获封镇西王。
王爵世袭,如今便落到了班父肩上。
早有谣言说,镇西王地居西北与外邦接壤处,拥兵自重,勾结蛮夷。
往日里班盈觉得,这当个笑话听过也就算了。毕竟传言里哪儿哪儿都要起兵造反,不还是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些年。
但如今看来,她爱当个笑话听,殿上那位可不乐意呀。
从少旃国回来,再次临行前父王曾经找班盈谈过,那天她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三个时辰,差点粉碎了她享乐十余年才建立起的人生观。
言犹在耳,于是班盈这一路,难得犯了点愁。
只有一点点,她想。
……
车队终于来到了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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