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1/2)
金丹仙门那位老祖宗似乎颇为棘手, 第二日风十七仍是未归, 尤姜左右闲着无事, 便与付红叶一同在不知门中闲逛。这地方倒是处处新鲜, 尤姜一路瞧着便对青年颇具兴致道:“用留影石录制画大家作画影像的想法倒也有几分意思, 这样就算画遗失了, 后人至少能通过留影传承笔墨,一些稀有技艺也不至于就此成为绝响。修士拿画只当玩乐,难得有门派如此保护传承,风十七的脑子果然和其它修士很不一样。”
尤姜虽多年不再动笔到底也是爱画之人,在漠北看见蛮族任由古代壁画埋在沙子中风化,内心也是颇为惋惜, 对不知门此举自是大为赞赏。
付红叶也觉人的头脑果然还是和精怪不一样, 他可以做天下最强的修士,却捣鼓不出风十七这些新奇玩意儿,如今闻言也是轻笑道:“十七与魔君师父是故交, 他好像闭关多年不知世事, 百年前来到玄门才得知两位师父已飞升, 后来发现我是长安天子,便一直叫我大哥。”
何欢身边的能人异士历来不少, 听闻和他有关尤姜也就能理解了,只意味深长地一叹:“和那老东西扯上关系的一般不是普通人啊。”
关于此事付红叶也所知不详,摇了摇头便道:“十七对自己的身家来历绝口不提, 我隐隐在他灵识中感受到了几分邻安君的气息, 可他又不像是精怪, 大概也只有魔君师父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风十七果然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二人讨论间便已到达瀚海楼,守在此地的文乡立刻就来迎接,尤姜暗暗环视四周,忽的就问:“本座见散修多是借阅功法,你们本门派弟子倒是大半在杂学逸闻区域,如此玩物丧志不怕自己将来保不住这座楼吗?”
魔教教主眼力果然非同一般,只是随意扫了扫便发现不知门弟子并没有专注修行,这样的情况在别派或许已成危机,为二人带路的文乡却是笑道:
“我们入门时就已检测过灵根,每逢年末又有一次门派大比,年年刷下来,有修仙天赋的弟子早就在不俗阁中闭关了,咱们剩下的这些大多连结元婴都很困难。既是如此,又何必把人生浪费在追求没什么希望的飞升,不如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出一番建树。做自己喜欢的事,娶个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只有百年寿命,不也如神仙一般快活。”
修士素来认定万般皆下品惟有修仙高,这样放弃修仙之路转向其他领域的说法倒是极为罕见,尤姜见他是真心这样想,一时也是有些沧桑地叹道:“果然是在太平盛世才能说出的话,这些事百年前是想都不敢想,正魔相争,人妖相争,所有人都在拼命提升修为,因为不够强便只能任人鱼肉。”
他说的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文乡这一代修士也只在本上见过,闻言也不知如何去接,便只笑了笑,继续领着二人在茫茫架中穿行,待走过十三道廊方才于一堵玉墙前停下。只见文乡上前移动墙上砖石拼合了暗码,这玉墙便缓缓挪动,露出了一条小道。
此路一现,文乡便对二人道:“前方便是瀚海秘境,我们高级弟子无门主手令不能踏入,只能送两位到这里了。”
这瀚海秘境乃是不知门珍宝所在,凭借风十七手令方可进入,付红叶来此就是为了师父留下的秘籍自是早有准备,这便命文乡在外等候,自己则是由尤姜共同走进密道。
此地所藏皆是公开后祸福难料的秘密,像是各地精怪所在、天下各派的核心功法、古时流传的活祭之术等等,若是被恶人得了天下便要大乱,因此玄门二君飞升前便布下了阵法严密防备,也只有风十七和付红叶能够进入查看。
如今尤姜跟随付红叶走在沉寂多年的密道总觉太过安静,终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本座知道,那种做梦的权利是你给他们的。”
他说的自是方才文乡所言,若无付红叶镇守天下清了一切牛鬼蛇神,根本没有修士敢放弃强大力量另择他路,只有世界安稳,人间才有百花齐放的机会。
尤姜言语中的一丝敬意让付红叶颇为受用,青年这便笑道:“也不能说是做梦,我只是让他们回归了修仙的初衷。修真本是一条寻道之路,求的是探索天地本源人间大道,若心中无道却为生计逼迫进行修炼,既苦了自己,也为天下平添战乱。”
“德不配位历来是祸乱起因,于天下,少几个枭雄终是好事,于个人,能不被生活所迫便已是最幸福的人生了。”
此言尤姜是深有体会,他本是醉心画道,却因自身天赋适宜修行自小就被家中逼着拜访名师,虽是修道,很多时候却不知这修的是什么道,好像只要擅长打打杀杀就够了。而他那时候,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江湖纷争。
二人难得想法一致,付红叶安慰地握紧魔教教主的手,眼中满是诚恳,“只要正魔两道不再交战,我相信很快魔教弟子也能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
若能像不知门弟子这样悠哉地活着,谁又愿意刀口舔血做个亡命之徒?尤姜明白付红叶是真心想促进正魔和解,也确定这样发展下去双方很难再起干戈,看向付红叶的眼神却是越发复杂了起来,“你把正魔两道都安排得如此妥当,自己又当如何呢?”
此言让付红叶脚步停了下来,尤姜见他又要忽悠自己,抢先就道:“别装了,昨日你与心魔的谈话,本座都听见了。”
尤姜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付红叶给心魔做载体的布老虎看着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买了许久,一个玄门掌门,为何要将这种小孩子玩意儿一直带在身边?
他过去也和沐风抱怨过幼时遭遇,少年那时安慰他,叫他别伤心,以后把天下的布老虎都送给他。沐风说话历来没门路,姜奉之只当这是笑言也就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莫不是付红叶还记着?
这个问题在尤姜心中压了许久,他不好意思在人前开口,昨日便偷偷潜入付红叶住处,谁知正好就听见了青年与心魔的对话。
尤姜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付红叶一直隐瞒身体状况不愿让他忧心,如今却是瞒不住了,只能轻声一叹,“是我疏忽了,倒忘了魔修极擅隐匿之术。”
心魔所言果然是真的,尤姜看着眼前一切如常的青年,还是那样强大的散仙修为,还是天崩地裂也丝毫不乱的镇定神色,明明已经灵体溃散,却还佯装出无事模样与他如常玩笑,付红叶这个人也是真的能忍。
可魔教教主最不擅长的就是隐忍,他这便沉声道:“衣服脱了,让本座看看。”
“在藏楼里宽衣解带,不太好吧……”
付红叶神色仍是镇定,语气却有了一丝慌乱,背上的裂纹已经很清晰,他是被人族尊崇千年的龙脉,就连转生为人也是完美无缺的第一修士,他不习惯被人同情,也不想让心仪之人看见自己走向毁灭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希望尤姜眼中的付红叶永远是无所不能的天下第一,绝对不要有一丝狼狈之态。
然而,魔教教主自是不会体贴地配合他,见青年抵抗便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拉,只喝道:“臭小子少拖泥带水,把你的屏障给收了!”
付红叶终究不愿为这事与尤姜动手,最后也只能依言卸下了防备,待到灵气不断溢出的裂纹出现在空气之中,仍是用佯装的笑意道:“前辈,这次是你扒我衣服不是我调戏你,回过神后可别恼。”
这道裂痕比尤姜想象得还可怕,如血的纹路就从肩部蔓延至腰际,周边隐隐还有一些细小裂纹,似乎只有一层皮将这具身躯勉强撑住,一旦这最后的稻草撑不住,便是整体破碎,再无拼合的可能。
也是付红叶修为高深才能将这样的伤势强行压制,纵使如此也只是强弩之末,尤姜没理会他强撑出的笑意,伸手抚摸着这些伤痕,声音隐隐有些颤抖,“这伤……没法愈合吗?”
飞升之劫九死一生,付红叶身为精怪却自愿扶持与自己无关的人族,这被天道认定为大爱无疆,所以他修行之路极为顺遂。然而,再多的偏爱也不会减少天劫之威,从他在心劫中输了的那一刻起,这具身体便注定于雷劫中崩溃。是想再见一次姜奉之的执念让他扣住心魔,强行以牧北绝的魔气堵住了灵识漏洞回到人间,而今却是渐渐堵不住了。
付红叶沉默的反应已是答案,尤姜深深呼吸,这一刻什么都没想,只强硬道:“你的心劫到底是什么,立刻度了它上天去,本座一个人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不需要你陪。”
付红叶其实多少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最不想听见的也是这样的话,即便明知尤姜是为他好,听在耳中终究还是无情。
他拉好衣襟,难得露出一分疲惫神色,终是轻声道出了自己所想,“可我需要你陪着。”
“你……”
“这场心劫从一开始就是我输了,我为天下可以泯灭自我,可以放弃身为精怪的无限寿命与自由,却唯独不能为天下除了你。纵使太上长老几番劝诫,天道因此质问,我也没办法下手。”
付红叶从未对尤姜提出什么要求,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只要看见心上人安好便已满足。这是青年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他终于不再是圣人,不再是庇护人族的长安天子,仅仅只是思慕于尤姜的付红叶。
“你知道的,精怪的思维很简单,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我曾经很排斥魔修,但为了你,我尝试着去理解自己过去不喜欢的人群,渐渐地也就喜欢上他们了。我性子虽然不算差,却也没和善到想与所有人交好的地步,平息正魔纷争只要有足够的威慑力令魔修不敢动手就行了,而天道盟早已拥有这个实力。
我之所以与魔教交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想要和你再次站在一条路上。我虽说正道原则不可动摇,终究还是动摇过的。”
这是付红叶仅有的私心了,如今明明白白摆在了尤姜面前,让自认冷心冷情的魔教教主也不由沉默了起来,良久方才小声叹道:“堂堂天道盟盟主,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不合适,但还是想说。现在不说,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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