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1/2)
第一章
他永远穿梭在无穷的世界里。
他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感觉像是姓左,而他的生命似乎没有尽头一样,所以便就这样随意的叫做左无生好了。
左无生。
除了这个名字之外,有关于他自己的事,他已经什么都记不住了。
他看着周遭的环境,感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这里的一切是他喜欢的样子——或者说,更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应该喜欢的房间就是这个样子的。
在床边上有一个古朴大方的架子,只是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为此,左无生感觉心里很是空旷,就像是那个地方应该放上一些东西,一些他喜欢的东西。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迫使他很快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床榻侧面的铜镜面前。铜镜是不清晰的,上面映出来的人影也很模糊,这打消了左无生观察自己的想法。
这面镜子不是这样用的。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镜子慢慢的倒映出一扇门。这是一间房间里的没有的门。因为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门。
左无生把门推开了,整个人投身进镜子里。镜子里的房间和镜子之外的房间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一处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小的店面的地方,狭窄,拥挤,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笔墨纸砚,以及笔墨纸砚间一张长长的,未画完的水墨工笔。
宣纸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河社稷图。
左无生坐在桌子前看了看,知道这应该是他以前随手画的,只是觉得中间似乎少了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落笔。
正当他看这幅画时,忽然面前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形容狼狈的青年跌跌撞撞的扑进来,跌倒在门槛上。
他浑身都是湿的,宛如丧家之犬,而左无生也看见了外面。外面是雨夜吗?
几乎在他抬头的时候,这个原本近乎于无声的地方,便忽然的听到了外面的风声雨声。自然而然的,他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伸手去拉那个青年。
那青年像是失魂了一般,浑浑噩噩的跟着他站起来,两个人站在这个小地方的门口,看着外面。
那是,一处——悬崖?
“你......”左无生有些惊讶的看着青年,却看见他的身形慢慢的消散了,而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一张写着血色名字的纸。用纸来形容的话或许不够尊重,因为那张纸的花纹可以说十分精致,或许说“请柬”会更合适一点。
他看着这张用人命书写的请柬,微微蹙眉。
门无风自闭。那些鲜活,同样也肮脏的风雨都被那扇薄薄的木门关在了外面,而青年带进来的雨水也慢慢的变淡,消失,如同它们的主人一样,失去痕迹。
“这张请柬,我收下了。”似乎是天生就知道怎么做,左无生把这封请柬收到袖子里,慢慢的坐回那张矮小的书案前。
他闭上眼睛,交叠双手,把那张鲜红的请柬放在膝盖上,像是睡着了。
一切都安安静静,而那张“请柬”上面字的血色却如同有了灵性一般,慢慢的从纸面上浮现起来,化成细细的红丝没入左无生手上的白玉扳指。奇怪的是那扳指却依旧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温润白色。
他像是睡着了,但与此同时,他也在别处睁开眼睛。
言竹本是太医院的小太医,和他的小师妹青梅竹马,然而就在他十六岁的那年元宵,自从他的师妹被不知道谁掉进了水里被救上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个妖孽不是他的师妹,只是用着他师妹的身体,这种剧烈的变化他的师傅是知道的,然而他的师傅却装着不知道,甚至默许他的师妹勾三搭四,甚至入宫为后。
他看着那个妖孽用他师妹的身体,看着她和皇帝一见钟情,看着她宠冠后宫,再看着她和魔教教主山盟海誓,浪荡江湖,有时候只能想想,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关心他的师妹到哪里了呢?
终于无可奈何。
他离开了太医院,云游天下,万万没想到会被逼到硕大一个天下,竟无了一个容身之地——那个妖孽知道他已经看出了她的秘密,叫她的裙下之臣硬是把他逼得像是丧家之犬。离开了朝堂,还有江湖,他的手只能拿得起济世救人的药材,又怎么能躲得过那些手握刀剑的凶徒?在那个雨夜里,青年千丈悬崖埋骨。
在那个女人波澜壮阔的人生里,他就像是硌脚的一块石头。
在这本《医女天下》衍生出的世界里,他也不过是偶尔提了一两句的深情男配。
可是于他,这已是一生。
这一生极苦,偶有欢喜,最后也都没有了。
他厌了,然而心中却又不甘,只愿自己能不染这些多情之事。或许他也是想过能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只是到如今却已是不敢想。
左无生睁开眼睛,便已是年少时的言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仆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盛世无双。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便是那一年元宵,他的师妹落水后救上来便不再是他的小青梅。
“师兄。”有一个少女小心翼翼的牵住了他的袖子。她用的力气很小,等左无生回过头看她时,她已经小心翼翼的缩回了手,仰起脸来对左无生轻轻一笑。她果然是一个寻常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对着自己的喜欢的少年也依旧是矜持的,那些喜爱与欢喜都仔细的藏在心里,羞于叫人知道。
在满大街趁元宵出来约会的青年男女之间,像是言竹的师妹楚如璧这样用冥离挡住半张脸的小姑娘显得并不突兀,左无生微笑看她的眼睛,轻声应了一句:“嗯?”
“我们,去放河灯吧。”大概是攒了很多的勇气,楚如璧抿了唇:“我听秀琴姨娘说,写在河灯上的愿望,如果河灯不沉,就会受到菩萨的保佑。”
左无生看了不远处已经放满了星星点点河灯的长河,不再看她,轻声道:“现在街上卖的河灯都做的不好,师兄回去给你做一个结实的好么?”
“可那就不是元宵的河灯了。”楚如璧有些坚持。
“也好。”看着她脸上的盼望,左无生没有拂少女的意,便看见她眼睛似乎沾染了两边各色花灯的暖光一般,盛满了都是碎碎的明媚欢喜。
河灯买到手,小摊贩大概是趁着元宵赚的盆瓢钵满,脸上的欢喜也真诚:“公子这是给意中人买的河灯么?小的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满嘴胡吣。”楚如璧有些不好意思,细细的笑骂了一句,脸微微红了,只是被面纱挡着,人看不见。嘴上说着不是然而左无生把河灯递到她手上,她却接了。
在元宵节这样的节日里,她没有看出他的师兄与往日的不同。
河灯上写的是什么?左无生已经看见了,少女没好意思写的露骨,只是隐晦的写了一句“琴瑟和鸣”。他不禁想,如果没有言竹所说的妖孽,换而言之,是这位从现代来的女主的话,他和原本的楚如璧会不会真的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呢?
但是世间的事总是不允许说如果的。他跟在小心翼翼把河灯举在手上的少女身后,徐徐而行,仿佛与这人声鼎沸毫无关系,又像是这个欢乐热闹的世界已经把他赶出来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