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2)
这一摔, 把西门庆摔得七荤八素, 他真想破口大骂这两个蠢笨的奴才。
可惜, 他身不能动, 口不能言, 就连那股怒气也不上不下的,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正神思恍惚间,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穿紫褐袈|裟的和尚。
那和尚一把握住他的手, 道:“跟我来。”
“你是谁?”西门庆被他一把扯起来, 片刻后, 他反应过来,惊喜道,“我能说话了?”
“蠢货!看看下面!”
西门庆连忙往下一看,只见他的身体依然枯槁般地躺在床上,玳安和花童正小声说着话。
“玳安!玳安!”他连忙大喊。
和尚道:“别喊了,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西门庆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飘立于半空中,顿时惊恐万分, 抖着牙齿问:“大师, 您……”
“我是特来救你的人。”那和尚笑起来, “法名普静。”
“普静大师,求求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西门庆不傻,眨眼间就想明白这贼和尚是想把他的魂魄抓走, 好让他变成活死人。
普静站在他面前,僧袍看起来威风凛凛,他道:“若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不可能!”西门庆摇头,“我还没死呢,刚才玳安才给我喂了药。”
普静一脸高深地微笑道:“你再想想,若不是我喂你那颗药,你这会儿怕是早踏上了黄泉路吧?”
西门庆惊疑不定,他记得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那之后的神思就清明起来。
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所有人在他面前说的话,他都能记得。包括李瓶儿那句,还有潘金莲的怒骂……
普静见他仍然不明白的样子,便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道:“蠢东西,好好看看吧!”
西门庆冷不防被他拍了个倒栽葱,一头往地上扎去,吓得他啊啊大叫起来,眼前一黑,不知自己跌到了哪里。
忽然,眼前又亮起来,他看到官哥儿死了,跟着李瓶儿也死了。
他忍不住放声悲哭,哀痛得不能自已。
还没等他理清这些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看到自己也死了,吴月娘在他刚断气的时候生下孝哥儿,然后是他那无比冷清的下葬。
他还看到他的好女婿跟潘金莲好上,搞大了肚子,落下的孽胎却没处理干净,满县的人都在嘲笑他家。
李娇儿在李铭的帮助下,偷了府里大量财物,然后改嫁进了顶替自己官位的张二官府上。
金莲被月娘卖出府,武松娶其回家,当夜就被杀害。
下人偷盗财物,奴大欺主;昔日的兄弟们落井下石,冷酷得如同刽子手。
眼前的情景,一幕幕疾闪,将他死后几十年的事情一一展现于眼前。
他震惊得丧失了语言,呆若木鸡,心内却起伏翻滚。
他这一生活得潇洒恣意,从最初那个痛失双亲又无亲戚扶助的可怜孤儿,慢慢把生意做大,还攀上官府,最后自己也做了官,引来无数人吹捧巴结。
官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得到的女人也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亲密,排队等着和他结交的人不知有多少。
没想到,这一切,在他死后戛然而止。
那些伪善的面孔变得面目全非,个个狰狞不已,恨不得从他的尸骨上再嚼出几滴油来。
他喜欢热闹,讨厌冷清,这容易让他想起父母刚去世的那几年。
他娶回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对兄弟对同僚都是有求必应,从不在意钱财。
可他死后是什么光景呢?
府里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小妾们走了,丫头小厮们也走了。
那些往日的朋友又有了新的奉承对象,为了投乖卖好,还将自己的私事往外倒。
他不怕死,却怕死后声名狼藉,臭名昭著,被世人唾骂不堪。
他的牙齿咯咯响起来,这太可怕了,比死更可怕!
他感到遍体生寒,惊慌之下,想起这一切诡异的源头——普静,便大声叫喊起来。
普静瞬间出现在他眼前,冰冷又慈祥地注视着他。
西门庆像见到神佛一般,扑倒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哀求道:“求大师救救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您有神通,一定能救我的。大师,我给您塑金身!要添多少香油钱我都愿意,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大师,大师!”
普静面容严肃:“有福莫享尽。”
“不,不!”西门庆感到绝望,忽然想起他躺在炕上的时候,恍惚听见丫头们正在嚼舌头说月娘生了一个死胎,“不一样的,月娘的孝哥儿一生出来就死了,这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普静微笑道:“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西门庆一时听不懂他话里的禅机,还想再问,普静抢言朗声道:
有福莫享尽,福尽身贫穷。
有势莫倚尽,势尽冤相逢。
福宜常自惜,势宜常自恭。
人间势与福,有始多无终。①
西门庆听得傻傻愣愣,普静叹息道:“你虽放荡不堪,肆意妄为,总算还有一点真心。你与我有缘,本以为前世度化你就尽了缘份,没想到机缘未尽,我便再救你一回,下不为例。下去吧,记住,莫把福享尽。”然后当头拍了他一下。
西门庆被他拍得在虚空中连连打滚,刚好落到炕上的身体里。
他想睁开眼睛,想去瓶儿的院里亲眼看一看,眼皮却犹如千斤重,反复试了好几次,终于力竭,把自己折腾得彻底晕了过去。
花童见这里没旁人,便小声同玳安埋怨道:“也真是奇怪,老爷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这般沉重。”
“嘘,别说不吉利的话,当心大娘听见又要训你了。”玳安瞪了他一眼,瞧瞧不省人事的自家老爷,也摇了摇头,“烂船都还有三斤钉呢!老爷平时大鱼大肉,我看他即使躺一个月,也轻不到哪儿去。”
花童捂嘴偷笑。
小玉走进来,对二人说:“大娘说了,给老爷喂了药,擦好身子,你们就下去歇着。这里有我们守着。”
两人赶紧退下。
次日,一大早,几个小妾就来了。
她们到时,西门大姐正坐在床边,看着小厮给老爷灌药。
潘金莲笑道:“大姐儿倒来得早。”
西门大姐神情忧郁,眼眶微红,擦了擦眼角:“我担心爹,夜里睡不着,干脆就过来服侍爹。”
孟玉楼道:“大姐儿孝顺。”走上前看了看,问玳安,“老爷喝下去的药多不多?怎么还不醒呢?”
玳安忙得满头是汗:“只喝了一点。要不,还是找任太医再瞧瞧?”
孟玉楼:“等下我们跟大姐姐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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