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1/2）

2018.08.21 晴

——操，老子钱包呢？是不是忘了找了？

顶着睡了一晚的炸毛穿着睡衣在房间里翻了半天，终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找到了被压在手稿底下的钱包，随手扔床上便换衣服去洗漱。

昨晚十一点半前睡的，现在也才不过七点出头，对于一个正处暑假的当代年轻人来说这个点实在算不上晚。我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的人思考镜子外的人生，半天除了“这兄弟真好看”也没见出来个别的结果，于是扭开水龙头，掬一把冷水泼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沢田在我洗漱完才从房间出来，小朋友打了个可爱的小哈欠，揉着脑袋上乱毛冲我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我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他大概是因为刚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吧——我瞎猜的，别当真。

翻了翻厨房见实在没什么想吃的，回去摸了手机跟钥匙，等着带沢田下去喝胡辣汤。

换鞋的时候我跟小朋友说了打算，想了想，忍不住炫耀两句：“或者你想试试牛肉汤？羊肉汤驴肉汤丸子汤豆腐汤？都不错的，虽然说我个人不喜欢驴肉吧，但洛阳可是汤都诶，无论哪个，味道都没得说。”

沢田连我说了些什么都没能全听懂，自然也是没意见的，于是俩人收拾好就下了楼，一路上插科打诨吹牛扯淡，都对昨晚的事闭口不提。毕竟我觉得才见面四五个小时，那——么大段的观念冲突也太突兀了，简直就是作者熬夜熬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说不定睡醒就得全删了呢，何必在意。

只是事实证明我可能真的是太久没出门了，我带着沢田在沿着街走了一圈，硬是没见哪家眼熟的卖胡辣汤的店在，甚至北边那家开了好久的羊肉饸饹面都成了家看起来贼高端的书店。到最后我俩只能找了家我没吃过的店坐下，反正这边早餐店基本都一样，汤有豆浆小米粥八宝粥，胡辣汤豆腐脑两掺，另外就是小笼包水煎包糖包大菜角，小笼包馅儿种类多就先不说，水煎包肉馅儿一般是牛肉的，那家羊肉饸饹面是羊肉馅儿，而素馅都是韭菜粉条，撑死剁点胡萝卜来丰富一下色彩；糖包小小圆圆的一个，包的是白砂糖，趁热吃还能爆浆呢；菜角也都是韭菜鸡蛋粉条，一块钱一个，月牙形的，比我脸都长。

我给沢田要了份胡辣汤豆腐脑的两掺，白嫩嫩的豆腐脑嵌在褐色的胡辣汤正中，缀着翠绿的香菜叶子跟几颗饱满的黄豆粒儿，极大地提升了胡辣汤本身的颜值，反正看起来让人挺有食欲。我自己习惯早餐吃小米粥，小米粒儿一颗颗黄澄澄软乎乎亮晶晶的，看了就叫人觉得高兴。完了小笼包水煎包荤素各要了俩，取完餐挑个僻静点的地儿窝着，沢田双手合十道一句“我开动了”，我喝一口汤，看着他对这些接受良好，于是开始跟他感慨时过境迁物非人离真鸡儿凄惨。

从老房子出门往北走，到下一个红绿灯撑死也不过十分钟的路，而这之间的路，是我小学上学经常走的一条，并且是唯一一条所经皆有名字的路线，所以我们当时称其为大路。与之相对的，自然是更多的没名字的小路。这一节大路上我常吃的早餐店也就两三家，一家是成了书店的饸饹面，他家店面挺大，从我幼儿园就开始开了好像，印象中上次看见还在，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关了。饸饹面旁边是家幼儿园，我中班在这边上，跟隔壁家男孩儿一个班，还跟朱筠一个班。

说起朱筠也是个奇人，我俩也只中班一班过，后来玩到一起是因为我小学四年级，某天中午放学回家，都快到家了，路上突然窜出来一人说“诶我认识你！咱俩中班一个班我家里还有合照呢！”然后把我拉到她家，翻出照片指给我看。更巧合的是她跟许幺住对门，我同许幺关系好，加之大家也都住得近，自然经常一起玩了。我学前班多上了一年，跟朱筠也就差着一级，后来朱筠高考完整个人就跟消失了一样，社交软件没再见过新状态，大家都搬了家，人也没再见过。再后来我跟许幺提起，她说听说朱筠考得不好，跟母亲关系也不好，报道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之后就再没听说过这个人了。17年高考的时候朱筠给我发过消息，无非是高考加油之类的话，两人聊了几句，也就没然后了。

幼儿园过了马路就是两家早餐店，一家卖塑料杯装的豆浆八宝粥这些，当然还有面包，我现在喜欢他家软绵绵的麻花面包，而我幼儿园的早饭好像都是这家直接拉学校卖的，他家豆浆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县城豆浆的供应，就是骑着小三轮大街小巷卖的那种，三轮当然是自行的，后头搭个篷，放一个大的泡沫箱子，裹着棉被，而豆浆面包八宝粥，都在里头躺着。初一那段时间流行起五颜六色的黑豆绿豆各种豆的“五谷豆浆”，也是一个保温箱直接在街边卖，用的还是纸杯，比软塑料的杯子高端那么一些，渐渐也就取代了这种老式的卖法。

说起豆浆，筒子楼底下有段时间卖过现磨的生豆浆，贼大一个机器，五毛钱能接大半锅，回去煮开了喝，不过也没卖多久。这个县城前前后后存在过很多东西，我还记得哪里卖过那种鸡，机器跟老式的爆米花机差不多，一个大黑肚子，鸡肉跟洋葱、青椒一起放进去，不用油，等十来分钟就好了。那应该就是电视广告里一放就是十几分二十多分钟的加盟广告的产品，店主是一对老夫妻，五六十，不到白发苍苍的老，甚至也算不上店，就是自家楼梯口，正巧对着街道罢了。要说我还是蛮喜欢吃的，可惜很快就没了。

这个县城曾存在过太多东西——毕竟仰韶时期的东西都挖出来过，然而也有太多的东西无法长久地存在，更无法被人记住，这好像是一种悲哀，却又偏偏是所谓“自然”“天道”。

其实人自身也无非这样。

另一家跟幼儿园对面的是包子店，说是“包子”店，但跟我俩现在吃的这种早餐店没什么差，也就是只卖小笼包不卖水煎包而已，他家包子也有名，以至于到了现在我还记得他家叫什么，却早忘了味道了。

说到这里一碗小米粥已经见了底，沢田见我包子还没吃两个就劝我先吃，我说不饿，紧接着忽然喘不上气，只能捏紧了桌板，借力一般，这才缓缓吐出了气。

沢田小朋友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只是看见我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表情，这才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要喝些水吗？”他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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