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暴（1/2）
“您……您把我们变成了什么”不安地，阿道夫问。
“一只盐猪而已。”想起这是自己一个月内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米赫里愉快地答道。
“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下，什么是盐猪呢？”即使是在发觉自己变作了一根亮晶晶的触手后，阿道夫还是能保持礼节，尽管他的口齿因为身体在风中凌乱而不那么清晰。
“啊，盐猪嘛，就是海葵和蜗牛的结合体吧。”想了想，米赫里这么回答。
现在的他们确实像极了一只去了壳的蜗牛，或者一条鼓鼓囊囊的毛毛虫，再加上数不清的触手，以及透过薄薄的表皮能看见的体内错综复杂的消化管道。
“恕我孤陋寡闻，请问海葵又是什么”
“呃，海葵……算了，你只用知道，海猪估计是唯一可以在沙暴中生存的生物，就行啦。”米赫里在心中无奈地摇头，说，“它们很脆弱，可能被戳一下就死了，却能抵抗足以将岩石磨为齑粉、将生铁切成碎片、使皮肉与骨骼剥离的盐暴。”
不久前，驾着一朵米赫里召来的云，米赫里和阿道夫在盐沼上空疾驰。这一路上是如此顺遂，以至于他们还聊起了天。
“那个，我会负责的，你不用担心。”为了打破两人间尴尬的氛围，米赫里没话找话地说，两眼漫无目的地在白茫茫的盐沼上扫视，以期发现可能的危险，“我昨天之所以先拒绝带上你，不是因为我嫌弃你，而是因为我……”
“我知道为什么！”不等米赫里把话说完，阿道夫就暴躁地打断了她，“因为你不相信！你不相信龙族遗迹，不承认自己的真龙身份，不愿意为改变这个世界而牺牲！”他愤愤地说，面红耳赤。
“你什么意思？”带着愕然与不忿，米赫里问。她没有料到这个一直平静如湖泊的男孩还有这样的一面。令她不禁想起了火山湖——在休眠期，它是波澜不惊的。可一旦喷发，又剧烈到超乎你的想象。
“你一直在逃避，在伟大的事业面前仓皇逃窜，如丧家之犬。当整片大陆因饱受□□而摇摇欲坠时，你却妄想苟且偷安！”阿道夫高声说，到了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你愧对自己高贵的出身和古老的血脉，你的祖先提亚马特母神因你而蒙羞！”
“我……”米赫里张口结舌。
“看看你自己吧！看看你的黑头发，金眼睛和黄皮肤！”阿道夫毫不留情地继续说，“看见了吗？这说明你是一名兽人，拥有能追溯到母龙提亚马特的血统！像我，每天清晨，当我透过冰砖看到自己的纯白头发和银色眼睛时，我就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你是一名雪妖，是凯奥蒽女神的孩子，你的祖先中包括立国者弗拉基米尔一世和彼得大帝这样的伟人，你绝不能辱没了他们！可你呢？”说到这里，阿道夫用仿佛能迸出火星的目光死死锁住米赫里，“你有这么提醒过自己吗？”
“我想，自我激励的办法有的是，我还没有丧到靠祖先来支撑自己的地步。”米赫里摇摇头，说。
“所以你是个没有祖先的人，一个没有种族的人……那么，你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人呢？”阿道夫立即反击。
“任何生物都有种属和祖先。”米赫里耸耸肩。
目光闪烁片刻后，阿道夫再次唾沫横飞地讲了起来：“那文化呢？文化总是人特有的吧。当你发现你的族类的文化正遭到入侵，你难道不会感到痛惜吗？当你发现本族的女性为了金钱投入外族男子的怀抱，你难道不会感到作呕吗？”
意识到与对方争论只是徒劳，米赫里干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坐下，毫不畏惧地对上阿道夫的眼神，等他说完。
而她此举丝毫没有浇灭阿道夫的热情。像指点江山般，他挥着手，唾沫横飞地喊道：“不，你不会！你只是满足于后宫的声色犬马，饱腹于苏丹的金银珠宝，至于其他，都不过是你的享受的点缀罢了！殊不知，在你纸醉金迷时，某个低劣的族类，正妄图统治世界！而它几乎已经做到了，从压缩别族的生存空间开始，又剥夺他们的信仰，腐蚀他们的生活方式，阉割他们的古老文化……”
听到这里，米赫里忍不住说：“你指的是精灵吗？如果是，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吧！”
“哈！”阿道夫猛地一击掌，“就是精灵！这帮白鬼！他们总是制造出自己无害的假象，有时候甚至装成受害者，让像你这样被蒙蔽的别族人为他们说话,沦为媚白奴！”
米赫里皱起眉。“我只是说你的话有些夸张而已。只因为想象力和偏见而去迫害任何种族的做法，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而助纣为虐在我眼里更是荒唐。今天受到猛烈抨击的是精灵，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雪妖呢？”
“呵呵，又是这种论调。”闻言，阿道夫冷笑道，“今天，他们抓走了精灵；明天，他们会不会奔我而来？其实，只要精灵被通通消灭，天下就太平了，哪里还用得着抓人呢？”
米赫里正要反驳，忽然神色一凛。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她低声问，同时伏下身，握住自己的符带。
“你……什么？”阿道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米赫里牢牢地抓住了胳膊。而他正要因这种肌肤接触而抗议，就感觉到脚下的云瞬间剧烈地颠簸起来，若不是米赫里及时抓住了他，他一定会跌下云团摔个粉身碎骨。
“怎么回事？”勉强保持住平衡后，阿道夫脸色苍白地问。
“回头。”米赫里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却不容置疑。
战栗着，阿道夫口中念着凯奥蒽女神之名，缓缓地转过身。
一堵墙！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只见在后方天际线处，一堵通体灰白的高墙正飞速升起，朝他们追来。随着他们和高墙的距离迅速缩小，阿道夫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受着某种巨大引力的撕扯，能听到仿佛极北之海上的巨大漩涡生成时发出的吮吸声。
“盐暴！”他叫道，“天哪，真是震撼的景象……”
就在阿道夫抒发自己第一次见到盐暴的感慨时，米赫里已经果断地调转方向，顺风而行，直直地朝那堵高墙冲去。
“抓稳啦！”米赫里咬牙吼道，还不忘将一张固定符啪的一声拍在阿道夫背上。
“真美啊……”阿道夫感叹。
他话音刚落，他们就潜进了盐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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