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2)
又是这个梦。
一轮硕大的满月,堪堪吊在皇城顶上, 泛出诡异红光。
这底下正好是承庆殿, 火光冲天。
宫人内监四散奔逃,踢翻四面桌席, 盘碟纷纷落地,汤汁飞溅, 脏了波斯进贡来的绒毯,也不见有人停下来收拾。
苏祉搭着腿,斜靠在龙椅上, 望着殿内描金彩绘的装饰逐渐被火舌吞没, 轻晃手中金樽, 百无聊赖。
难得有兴致摆一个中秋宴,就这么毁了, 唉。
很快, 殿内就只剩两人。
一个是他, 另一个则是他的好弟弟。一身甲胄立在门口, 打扮得跟个讨命阎王似的, 竟还有人把他当做救世主?
可笑。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罢了。
女人?
他骤然捏紧杯盏,脑海里被一双明媚杏眼填得满当。花荫下初见时, 那双眼里闪烁春光, 进宫后就只余泪光,再然后就什么光也没有,成了一副绝色空架子。
可即便是空架子, 当利刃穿膛而过时,他心里头想着的,也只有那双眼。要是肯对他笑笑,那该多好?
“阿鸾,快逃......”
他喃喃着,吐出肺腑中最后一口珍贵空气。
......
苏祉大叫一声,霍然撑开眼皮,从床上弹坐而起,茫然环顾四周,慢慢松下口气,抬手想揉捏眉心,双手却在不受控地发抖。
“太子殿下,您怎的了?”
方延林急急上前探看,知他是魇着了,欲像从前那样,将他搂入怀中安慰,但被他一把推开。
已过三更天,月黑风高。
苏祉将方延林打发出去,重新躺回床上,却了无睡意,闭目辗转两番,干脆起身下榻,踱步至窗边,推开窗户。
落凤县位置较帝京偏北,地势又高,虽别地已是暑意燎人,这里入夜后依旧冷风嗖嗖。
苏祉吹了会儿夜风,头脑渐渐清醒。
自他离京后,方才那个梦就时常冒出来纠缠他。起初,只有零星的一点碎片,他只当是近来叫苏砚逼迫得太紧,焦虑过甚所致。
但渐渐,随着梦境逐渐完整,他开始隐约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梦,而是他人生的一种际遇——顺利登基,报复阮家,将那阮家女孩儿占为己有,随后又被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篡位、谋杀。
他慢慢攥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砚,在他还只是个孩童之时,被父皇领来母妃身边,同自己一块吃住起,他心中就扎进了一根刺。
论才干,他苏祉固然是人中龙凤,但在苏砚面前,永远只是陪衬。
如今联系这梦,再回想母妃曾经对他的告诫,他越发笃定,这个弟弟,绝对留不得。不仅留不得,还务必尽早除去。
这样,他才能彻底高枕无忧,而他的阿鸾,也终会回到他身边。
想起那女孩儿,梦中莫大的懊丧,一点点被失而复得的喜悦掩埋。那双明媚杏眼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如星光点亮夜的黑,他唇边由不得漾起柔和笑意。
这一辈子,定要再为她建一座鸾鸣宫,比梦里还奢华,将她永远藏在里头,金银玉石皆为点缀,只有自已能窥探其瑰丽姿容。
思忖间,外头响起叩门声。
思绪戛然而止,苏祉眼中柔情不复,“滚”字尚含在喉咙中,门忽然被踹开。方延林跌跌撞撞摔进来,脑袋撞到椅子扶手,昏了过去。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裴济大大咧咧从屋外进来,解下腰间绣春刀,砰声拍在桌上,身后跟进来两列锦衣卫,几个弹指的功夫,就将屋内各个门窗都围堵住。
苏祉挑了下眉,斜倚窗边,抱臂看他。
“裴大人深夜来访,可是受父皇之命,来助孤捉拿逆贼的?”
按照出京前他与承熙帝拟定的计划,他先带人质来这招摇,故意疏于看守,让其余逆贼放松警惕,陛下随后再派亲信暗中来此,与他配合。
可,来的为何是裴济?
此人出生草莽,身后无权势倚仗,一路混上这位子,若说没人暗中提携,他是不信的。如今京中,除了自己和父皇有这能力外,就只有苏砚一人。
故而他在出发前,曾刻意跟父皇强调过这点,怎的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裴济赶了一天路,身体乏累,见了太子也懒怠行礼,直接挨着椅子坐下。
“既然在下已经来了,这里也就没殿下您什么事儿了,就请您把这犯人移交一下,留在这好生歇息。
“外头太乱,您金尊玉贵的,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瞎溜达了,免得遭人暗害。一切都交给在下,保证帮您处理妥当。”
苏祉眯起眼,长睫在眸底撑开一片弧影,挡住其中心绪。
“是父皇的意思?”
“正是。”
苏祉长长地“哼”了声,鼻音懒懒,似乎还未睡醒,右手拇指使劲掐住食指第二节,嘴上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目光平平在屋内绕过一圈,停在床柱上,那里悬挂着他的随身佩剑。
几乎在同时,裴济从椅子上弹出,挡在佩剑前,一改方才的懒散之状,拇指微微挑开绣春刀的刀鞘,戒备地望着他。
苏祉见他如此沉不住气,忍不住嗤笑了声。
看来真是苏砚的人,被他特地嘱咐过,才会对自己的细微动作这么敏感。也不知这厮用了什么方法,挑拨了父皇对他的信任。
不过,应当也不是个高明到哪儿去的法子。因为父皇对他,本就毫无信任可言。
落凤县之行,是他对自己这个父皇的最后一点信任,眼下看来,他也算彻底解脱了。既然他不仁,那自己有何必顾念这点虚无缥缈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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