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2)
“阿鸾,我便是死, 也绝不会放过你!”
“这下, 朕欠你的,总算还清了吧?”
“可不可以, 对朕笑一笑?求你了......”
......
阮攸宁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拥着被子从床上弹坐而起。
“阿鸾,怎么了?可是叫梦魇住了?”苏砚急匆匆过来,坐到床边, 轻轻拍打她后背安抚。
阮攸宁木讷地转过头, 目光落在他脸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照入, 静静笼在他面庞上,宛如镀了一层柔光, 拂去阮攸宁梦中留下的阴霾。
她伸出手捧住他的脸, 柔软指腹在他脸颊上缓缓摩挲, 怔怔感受来自他的温暖, 双眼不受控地蕴出泪花。
仿佛有千言万语争相涌到她嘴边, 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砚什么都懂,将她抱到膝上坐好,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摇着。
“他的死, 你不必如此自责。当初父皇宁可选择被他怨恨, 也不愿将真相告诉他,就是因为顾及他这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怕他承受不住打击, 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所以即便没有你,他或许也会因无颜面对父皇,最后......”
苏砚停顿了一下,长睫搭拢下来,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阮攸宁蜷缩在他怀里,耳畔紧贴他胸膛,阖眸聆听他的心跳,稳健而有力,似一只温柔的大手,渐渐安抚她乱糟糟的心。
对于苏祉,若说自己已经完全原谅,也实在违心。
前世的旧怨和今生的苦缠,仍旧是她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昨夜真相大白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挡了那一刀,她似乎想恨,又再恨不起来了。
当他趴在自己身上,重新开始自称“朕”的那一刻,阮攸宁忽然恍惚,竟有些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
无数情绪纠缠在一起,有怨恨,也有同情,她理不清,与其就这么苦苦牵绊一生,不如索性全都放下,将两世所有的爱恨,连同那人的尸首,一并掩入黄土中,彻底两清。
窗外响起一阵孩子们的嬉戏声,阮攸宁醒过神,茫然探头。
苏砚笑了笑,“是西南老节度使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他们前几日就随母亲赶回来了,只是被那曹飞翮拦着,一直没能进城,所以就耽搁到了现在。”
“那我们现在......”
“自然是在节度使府中。”苏砚将她放回床上,扯了被字盖住她,“昨日事发突然,我也未曾料到,那曹飞翮不光与苏祉有勾结,还与夜秦人暗通款曲,幸好老节度使及时醒来,亲自领兵过来救援,方才解了危机。”
“父皇念在老节度使一片忠心,不欲取曹飞翮性命,只将他发配充军。可老将军气盛,自请不要这恩典,亲自拔剑,红着两只眼睛,将这逆子刺死。”
阮攸宁心头深受震撼,张口结舌,“真、真杀了?”
苏砚点点头,见她眸光黯淡,摸了摸她的头,“其实老将军此举也有其他思量,若此时不撇清关系,日后曹氏子孙们就要顶着这造反的污名,永远抬不起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将军也是在为自己其他子女考虑,方才以短痛换长痛。”
阮攸宁闷闷点了下头,吐出胸中一口气。
回想苏家和曹家这双父子,她不由感慨万千,也有些庆幸。这一世,虽说波折万千,但至少最后,她护住了自己的家人,苦尽甘来。
“听茱萸说,这些时日你一直没休息好,昨夜又受了惊吓,左右现在也无事,就再睡一会儿吧。”苏砚嗓音轻柔,带着一点沙哑。
他从采石村一路赶到云南,便直接上阵迎敌,战事才刚刚消停,他又马不停蹄转回蜀地,个中劳累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
阮攸宁伸手轻轻拽住他衣袖,见他回头,逆光中,凹削的双颊和眼底血丝更加明显,她心疼不已,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六郎,我想你陪我一起睡。”
苏砚想了想,笑着道好,脱去外衣鞋袜,上了榻。不等他伸手,阮攸宁就很习惯地滚入他怀中,展臂熊抱住他。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苏砚只觉珍贵无比。她不在的这些时日,他枕畔是空的,心也是空的。而今终于叫一个熊抱,给填得满满当当。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阮攸宁双眼溅出星光,捉了他的大手,轻轻盖在自己小腹上,“咱们的小人来了,你答应过要养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苏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抱住她窃窃暗笑,“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像你这般说自己孩子的?”
阮攸宁嘟嘴不服气,“那都是孩子他爹先这么说,我才不得已跟着学的,等将来孩子出生,要埋怨,也该埋怨他爹,与我无关。”
苏砚忍不住,脸埋入她颈窝,放声大笑。温热气息挠着脖颈,痒梭梭的,阮攸宁一劲儿嫌弃地推他,他反而更加来劲,干脆对着她耳朵直接呵气,至把她闹得面红耳赤,险些擦枪走火,方才罢休。
似有若无的清香渐渐盈满床帐,珠帘被秋风轻轻撩动,荡出一圈水色波纹。
怀中女孩的呼吸慢慢变得规律,像是睡着了。苏砚指尖无意识地缠绕她的青丝,凝视她的睡颜,心中无比满足。
其实怀孕一事,茱萸早就告诉他。为了让她高兴,他才故意假装什么都不知,等着她摇晃小尾巴,跟自己显摆。他最喜欢看她得意的小模样,也爱这么惯着,嘴巴越贫,就越充满灵气。
他希望他的阿鸾,永远是那个鲜活可爱的小丫头,跟自己最初认识的一样。
“阿鸾。”苏砚贴着她耳垂,低声唤道。
阮攸宁睫尖颤动了一下,他立马抿唇,等她重新睡熟后,亲亲她小巧的鼻尖,拥着她睡去。
晚饭后,魏如海过来找过苏砚一回。苏砚看着阮攸宁把安胎药喝下,就随魏如海过去。
承熙帝独坐在一张桌案后,双目浑浊,视线定在面前的一方玉玺之上,一动不动。
魏如海说,他已经这样坐了整整一日,米饭不进,滴水未沾。一代国君,龙骧虎步,胸吞万流,终于在亲眼目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死在面前之后,彻底被击溃了。
眼下的他,君临天下的霸气全失,只是个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寻常老人家。
苏砚眉头紧锁,慢慢行至承熙帝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循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块玉玺上。
这是昨夜,他亲手捧还的,象征苏氏王族至高无上的荣耀,亦是他父皇苦苦追寻了半辈子的心结。
如今终于物归原主,他脸上,却瞧不出一点喜色。
“云南战事还未结束,除了云南王家的那个小子,和你岳父,还有谁在把守?”承熙帝启了启唇,口齿模糊又嘶哑。
苏砚颔首,如实回答:“是胡惟潞,胡将军。如今大邺朝中,论沙场经验,儿子也就信得过他了。”
承熙帝讥笑了声,不置可否。
一室安静,熬油似的难捱。苏砚垂眸,盯着自己脚尖看,良久,才听承熙帝再次开口:“那个遗孤,你还是不肯告诉朕是谁,对吗?”
苏砚不语,承熙帝抬起头,看他一眼,沉吐出胸中一口气,“也罢,不说就不说。朕也老了,许多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这江山还姓苏,你还认朕这个爹。”
苏砚心弦一蹦,抬起半张脸,沉吟了下,“父皇此言......”
不等他说完,承熙帝就开始点头,四下寻摸,随手从旁边的玉碟里抓了个饼子,咬了一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媳妇才刚怀孕,眼下还不好四处走动。”他嚼着饼,陷入深思,“这样吧,这江山,朕姑且再帮你守个一年半载,等朕的宝贝孙儿出生,你媳妇儿出了月子,你就麻溜滚回来,接朕的班。”
苏砚怔在原地,不敢接话。
承熙帝吃完饼子,又抓了一个,“怎的,你不愿意?”
“儿子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朕的眼睛是昏了几年,但不会昏一辈子。老六,这个位子留给你,朕才能安心。”
承熙帝收敛笑意,抬手指天,一字一顿地严肃问道:“这天下重担,千万人的性命,你可愿挑?”
苏砚望着自己的父皇,目光停在他鬓间霜白之上,心头万千情绪奔涌,排山倒海般,震荡不已。他知道这八个字的分量,也知道这背后的荣耀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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