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番外(上)(1/2)
鸾鸣宫。
阮攸宁抱膝坐在廊下,仰面凝望长空。杏眸里含着一寸秋波, 如千斛明珠莹莹生辉。只可惜, 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耳力极好,能听见鸾鸣宫外的夹道里, 宫人们洒扫的声音。
大苕帚的竹枝“哗啦”刮过青石地, 刺得她耳朵生疼。她由不得缩起脖子, 半捂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们议论昨夜宫变之事。
昨儿是中秋,苏祉不顾眼下四面楚歌的局势,在承庆殿设宴赏月, 烟火最盛的时候, 鄂王忽然带兵闯入,将他刺死于龙榻上。
而那时候,自己作为鄂王“清君侧”的由头, 也被早已投诚于鄂王的萧美人挟持,预备自尽。
可就在匕首即将划破脖子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咻”的一声, 匕首被打落在地。而她自己也因情绪起伏过大, 昏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 已是今日早晨。她竟然还活着?
阮攸宁躺在床上, 呆怔了足足大半天功夫, 方才回过劲来。
果然,他们这位新帝没打算让她死得那么轻松。
瞧这里头的意思,他大概想等前朝事情都处理完, 再寻个黄道吉日,将她捆巴捆巴,拖到菜市口,当着满帝京百姓的面,列举她蛊惑君主的十大罪状,等民愤激扬到最顶点的时候,再一刀“咔嚓”了她。
最后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踩着她的鲜血,登上那至尊之位。
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横竖她现在已经是鄂王砧板上的鱼肉,何时宰割,在哪宰割,用什么方式宰割,都由他说了算。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比起昨夜匕首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要难受百倍千倍。
长廊拐角处有脚步声靠近,阮攸宁听出来是滴翠,懒洋洋地问道:“鄂王下旨杀我了么?”
滴翠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阮攸宁面露失色,将脸埋入两膝间,闭上双眸,头微微斜着,仿佛睡了过去。一片枯叶自枝头飘零落地,被人踩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很陌生的脚步声。
她眼睫微微动了一动,扭过脸,警惕道:“什么人?”
那人顿时止步,没再说话,倒是滴翠跟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紧张到舌头打结。
阮攸宁颇觉奇怪,但眼下也没心思细究,小脸重新埋回膝间,“是新来的太监吧,鄂王可真是好心,临到最后,还舍得派人来伺候我最后一程。”
说着,她把耳朵倾靠过去,“他派你过来的时候,可有提过,什么时候弄死我?”
四周一片静默,她迟迟没等到那人开口,就只听见滴翠一个劲儿在倒吸凉气。她有些不解,“你今日是怎的了?早上没吃饱?”
“不不不是的,姑娘......”
“滴翠姑娘昨夜刀口还生,受了惊吓,所以今早起来,精神才有些不济,还望姑娘莫怪罪。”
清冽的声线在风中荡漾开,带着几分笑意,似溪水潺潺过耳。
阮攸宁挑了下眉峰,长长地“嗯”了声,“声音倒是挺好听的,怎的做了太监,还要被分派来我这破地方?该不会是那鄂王强逼你过来的吧......”
滴翠抽气抽得,好像快昏厥过去。
那人笑得气定神闲,“姑娘好像,很不喜欢王爷。”
阮攸宁冷哼,“你试试被人拎出来,莫名其妙扣个魅惑君主的帽子,是个什么滋味?”
那人沉默了,许久,启了启唇,声音染上些许落寞,“王爷他......他或许有其他苦衷。姑娘不妨试着多了解他一下。至少,据我所知,王爷并没打算取姑娘性命......”
阮攸宁不乐意听,感情这位是来这当说客的!预备把她哄傻了,再交给鄂王处置,领个头功呢吧!
她不耐烦地捂起耳朵,起身要走。
鸾鸣宫的每一处地境,她都了如指掌,即便没人搀扶,她也能顺利地摸回屋子,这也是她最后一点骄傲。
滴翠清楚她的脾气,不会在这事上同她多费口舌,只默默在旁跟着,偶尔提醒一两句。
但眼下,这里多了个人,还是个好多管闲事的人。
“姑娘这么走路危险。”
手肘被人拖住,阮攸宁蹙了下眉,挥动手臂想甩开他,结果一时忘了计算步数,踩空台阶,崴了身子,就这么摔进了那人怀中。
这姿势,瞧着倒像是她故意扭捏了一把,就是为了栽到他怀里似的。
阮攸宁面上一阵尴尬,扭过头站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手还被他拽着,她试着往回抽,不仅抽不回来,还被他紧紧攥住了!
“姑娘请随我来。”
阮攸宁不想随,却被他强拽着走,光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能想象到,他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她摔倒了,这人竟然还笑得出来?不愧是鄂王培养出来的人,跟他一样,真真是从皮黑到心窝子里去了!
打那以后,鸾鸣宫就多了个人。
阮攸宁不待见他,连名字都懒得问,只管他叫“喂”,指使他干粗活,有意下他脸子,试图用这种方式把他恶心走,顺便挤兑挤兑鄂王,让他别再跟她磨耐心,要杀要剐,赶紧给句痛快话。
可这人不愧打鄂王手底下过来的,耐心出奇得好,无论阮攸宁待他多傲慢、多无礼,他都逆来顺受,跟在阮攸宁身边伺候,真可谓是恭敬诚恳至极。
阮攸宁习惯赖在被窝里,一觉睡到太阳晒腚,可每次睁开眼,他都是第一个跟她问安。
阮攸宁吃饭,他就站着布菜;阮攸宁喝茶,他就先试冷热;阮攸宁洗手净脸,他就在旁端盆绞帕,且总是笑语晏晏的,没露出半点疲倦或是愤懑之意,仿佛伺候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差事。
阮攸宁脸皮子没他厚实,几日下来,便有些吃不住,打腔子里发虚,叫他往后莫要如此热情,他只作一味作懵懂不解,诧异地询问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她不快了?
阮攸宁不说,他便越发卖力地伺候,直到阮攸宁勒令阻止,他才停手不再干活。
可人还是没走。
阮攸宁虽不喜欢,但也不敢再赶人,生怕他又热络地腻歪上来,最后受苦的还是她,只能由着他每日在自己面前晃荡。
也罢,他想来就来吧,横竖她也看不见,就当作没这人就是了。
不过这人仿佛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并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戳在鸾鸣宫。估摸着是去鄂王那里说她坏话呢吧!
毕竟那位才是他的正经主子,定时回禀鸾鸣宫这里的情况,才是他的正经差事。
兴许再过几天,鄂王对她的处置,大概就下来了……
阮攸宁叹口气,额角点着窗框,秋风潇潇入户,她心底亦涌起几分萧瑟。
果不其然,风平浪静了几日,这天用午膳的当口,那人又开始整幺蛾子。
“王爷给姑娘寻摸来了个游方医,医术了得,兴许能治好姑娘的眼睛。”
阮攸宁手一抖,雪白的鱼丸从筷子上咕噜滚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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