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入夜，C市城中心灯火通明。
在这座城市的商业黄金地段，坐落着一间新开的酒吧。说是一间，事实上应该是一栋，外观透明建材三层楼高，顶端是巴洛克式的大圆顶，在夜晚的灯光辉映下流光溢彩。本应是在鳞次栉比的建筑中格外出挑的风格，却在整座城市的明亮喧嚣的衬托下显得也并非多么突兀，这里是故事的开端。
方植素来不好酒精与欢愉，是夜场的稀客。之所以为稀客，除却鲜少涉足，更多要赖于他方家独子这个身份，以及——
“方植！你敢再反常一点儿？我看你这样搂着我这里的少爷，我是真分不清楚被嫖的到底是谁。”付乔斜倚在沙发里调笑道，酒过三巡他已经被酒气熏红了的眼角，一笑起来就微微向下弯。
周围一圈人本已喝得不剩几分清明，闻言皆向方植看去。昏暗壁灯细致描绘着方小公子瘦削的下颚线，净直脖颈和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露出的锁骨都埋在了阴影黑暗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特有的干净轮廓，顶灯一晃而过，方植眼窝微陷长睫深瞳，眼珠漆黑清亮，仿佛手里的酒杯和身侧的美人都不存在。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可名状。
靠近坐在方植身侧的男孩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由于维持着一个姿势许久已经酸痛的脊椎，他看见方植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往后一仰纤纤瘦瘦的整个人便陷在了身后柔软的靠垫里，抬头看着闪烁的顶灯，也不说话。
众人见状，想起平素里方植一贯的脾气，也都纷纷收起了目光没再接着调侃。付乔看着他的这幅样子，笑嘻嘻地倚了过来趴在方植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心情低落，一反常态出来消遣也吓人，但方植你看，周围坐着的这圈人，有几个是C市里叫不出名字来的，大家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出来玩的，你今天人都来了，还顺带着开罪几个？”
“我开罪谁了？”方植转过头瞥了付乔一眼，讥诮道：“我爸的生意本就没我什么事，人脉更是扯远了，付乔，倒是你今天攒的这个局子意有所指。”
“你知道还给我下绊？”付乔直想翻个白眼把这人丢出去，“收起你的悼丧脸，你闲人一个，我这儿可是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呢，今天这场局我的确意有所指，正巧这人最近和你家有往来，年底了权当冲冲业绩，不用你说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坐在这儿当个招财猫。”付乔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笑眯眯时不时摇摇手的那种。”
“不管，不事先说明，不够坦诚。”方植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划来划去的顶灯光束，一副无所思的样子。付乔看着他，也不急，弯着眼笑了笑：“方植，前面这二十几年也没发现你是情种呀，说到底那人有什么能耐，分个手让你失魂落魄的。”
“我看你是不想冲业绩了，那行，我先行一步你也早点洗洗睡吧。”语罢方植便直起身，身边的男孩看眼色立马犹豫着要不要递上方植的外套。
“哎行了，你就当一年行一善帮我这回，成吧，之后你想江边哭一宿我都陪你，还是你想我祝你接下来的一年早日脱裤子成功？”戏谑完付乔拍了拍方植肩膀，不等方植再给他往回送刀子就坐了回去，方植顿时有点丧气，看了看身边乖巧的男孩，也不太忍心将什么刻薄言语落在他身上，只得整了整身上衣服的褶皱，再让表情神态看上去更适合这里一些给付乔打起配合来。
交际场上的付乔就像是扎根而生，顺势而长。方植不知道付乔如何生来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和人亲近，一切都仿佛是自然发生。
酒杯翻了一遍又一遍，几近尾声。方植心里的郁结愈发无处着落，他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如冰梗喉，肺腑被冷气窜得涨疼，却身在欢快热闹，冰火两重天。他有些烦躁地望向四周，突然发现驻唱台一直在唱歌的人突然不见了，歌停了下来，不过背景音里没几个人注意到，接着台上又换了个人，隔得有点远，方植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能看见他坐在椅子上后调麦的姿态似乎十分熟稔，可能是吵杂大背景的衬托，有种说不清的流畅和专注。方植没移开目光。
台上阴影里的人微微侧过头清了清嗓子，然后倾身抬手扶住了面前的麦。开场没什么冗长前奏，那人开口，算不上惊艳的男中音，曲调亦平缓。是难以引人入胜的节奏，几乎被淹没在酒吧沸腾人声里，却凭白地在缓慢里给了方植几分适从。方植百无聊赖的想着，这人一定不是来驻唱赚钱的，说不定是来玩的恰好气氛情动便上来给情人唱上一曲助兴。
一曲结束又是一曲，方植觉得有意思，这么唱下去要倒搭给酒吧老板多少钱，哦！老板是付乔，一会儿要提醒付乔去收钱。方植窝在沙发靠背里，他实在很少碰酒精，刚才配合着付乔又多喝了半杯，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他有点困，耳边的声音逐渐有些远了，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喝醉了。
“I’ve been trying so hard to be myself that I’ve turned into somebody else.”
“I’m in denial or so it seems but I don’t know what it means.”
我苦于维持本我却终形似他人，我隐约拒绝而不知意义何在。
在方植半眯着眼即将昏昏欲睡的时候，两句歌词蓦然闯进耳膜，方植愣了愣，他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听清歌词是什么，或者只是自己根据心事随便脑补出了两句念白，却抑制不住地心里倏然劈起一星小小的火花。他突然觉得自己又并非在半梦半醒中，大概是酒精降低了身体的知觉而放大了内心的鼓噪。他直起身抬眼向驻唱台上望去，黑暗里依旧瞧不清神色，甚至看不清轮廓。
方植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正在直视着他。
方植压住惊讶，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下来，仔细朝驻唱台的方向看去。
黑暗里那人微微垂着头继续唱着，目光游移在地面，似乎依旧沉迷在自己的专注世界里，而上一秒的对视，更像是方植酒后感觉器官失灵的错觉。
酒量堪忧。
方植心里想着，意兴阑珊，他向付乔那边望了望，毫不惊讶付乔已经同他想拉拢的那位低头密切私语，时不时东倒西歪地笑出声。朋友多年，他见过付乔笑容的次数数不胜数，被烟酒熏红了眉眼的，弯着唇角的，有时候鼻尖周围还会皱起几丝俏皮的纹路，旁人说他方植多年如一，可在他自己眼里，往往天教心愿与身违，他并不觉得自己多年如一。反而付乔，某种程度上是个极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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