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巧玉睁开眼的时候被光刺的直疼,伸手遮了一下,随即愣了一下,又将手慢慢移开。映入眼帘的是半边童稚的脸,她拄着床微微起来一些,看清了小童的全部样貌的时候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失而复得。虽然三个月的瞎子生活她基本都要习惯了,但此刻,看着小童安稳的睡颜的时候,她还是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不由伸出手轻轻触碰小孩的脸。小孩的皮肤很好,白皙中透着些微淡淡的粉色,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粉嘟嘟的,眉毛长得跟画的一样,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小片阴影。乖巧安静,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许试还总当心小童会娶不着老婆,这孩子谁看着都会喜欢的,怎么可能会没人要。巧玉轻轻的在小童额头上落下一吻,眼里的泪没蓄住,也轻轻的落在了小童的额上。她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那滴泪,随即笑了。她想,她猜测的没错,她的小天使真的生的如同天使一样。
许试一身露水回来的时候,见小厨房烟囱里炊烟缈缈,心想今天小童倒是起得早呀。昨天剩下的馒头还有一些,他应该能热的。就将手里的一只二虎子他爹孝敬的山鸡挂在厨房门口的水台边,想着等一下换了衣服来拔毛。一转身,就见一身素衣的巧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吓了一跳,差点从水台上踩空。巧玉见呲牙咧嘴瞪着他拍胸口的青衫男子,不由笑出声来。道:“许大夫是刚从水里回来吗?怎会弄得这一身湿?”许试扶着水槽边,随口答道:“早上山里露重,回来的时候落了一身水。”随即顿住,盯着巧玉道:“你的眼睛!”
巧玉看着许试搞笑的动作,摊手笑道:“好了!”随即不顾许试的表情,行了几步,走到许试面前,指着许试的衣服道:“这是青色!”又指着许试腰间的一条挂坠:“这是红色的,嗯~··是一种花吧,有点像是玉兰!”随即自己转了个圈,笑道:“我这身是浅浅的米白色,喏,衣领这里有一圈绣线的飞云纹!”许试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女子,心思都给她转的恍惚了一下。忙下来水台来拉巧玉的手,看巧玉用流光溢彩的眸子看着自己时,突然意识到巧玉能看见了,又不自在的说道:“我诊一下。”随即将三个凉凉的指头搭在巧玉的手腕上,蹙着眉头诊脉。发现没什么大碍了,虽说比自己预期的要快了好几天,但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想来是自己医术又精进了。不由笑道:“无碍了,不过,你的眼睛刚刚恢复,尽量不要去看一些强光的东西,需要一个缓和期,没事的时候多让小童陪你出去走走,把心情也放松一些!”说着便抬起头来,撞进了认真听他说话的巧玉的眸子里。
巧玉在听许试说话的时候,其实也在很认真的看许试。她虽然只瞎了三个月,但因为环境突然的变化,一切都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许试和小童她充满着无限的希翼。现在许试凑的进了,认真的给她诊脉,她才能这样细致的看许试。她不知道柳息归会长的怎样好看,才会说许试嫉妒他的英俊帅气。但在巧玉眼里许试无疑是好看的,他着一身普通的布衣青衫,头发简单用一个木钗固着,极为朴质。眉毛和小童的很相似,如丹青高手画出一般,精神又雅致。眼尾微微下垂,让他严肃又中出来了几许温柔,鼻梁挺直,唇形也很好看,似是总带着点笑意。是个仪表堂堂的人!
许试突然抬头,巧玉也是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撤开目光,随即才反映过来自己这样打量一个人可能不礼貌,忙将目光移开,看着地面道:“许神医妙手回春,巧玉真是感激不尽!”
许试其实也略微有些尴尬,正想要再找点什么话题的时候,突然听到侧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哟哟哟哟,瞅瞅,瞅瞅。郎情妾意,真是一个阳光明媚、情意绵绵的早晨啊!”两人一侧首,看见墙边靠着个瘦高的蓝色锦袍少年,正一副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画面一样,用四根手指头挡着自己的眼睛,其实也没怎么遮住。巧玉一看之下,定在了原地。倒是许试突然反应过来,忙放开拉着巧玉的手。指尖银光一闪,指着那少年道:“柳息归,你再乱说一句试试。”柳息归瞅见许试指尖的银针,生气道:“许大神医,你除了这个你还会别的吗?啊~”许试一笑,将银针拿到唇边吹了一下:“别的我当然也会,但你就怕这个!”柳息归简直想哭,看着巧玉道:“巧玉姐···姑娘,你管管你家许试啊,他老是威胁我这种国家栋梁,迟早要出事的!”说完释放了一个超级无辜的表情给巧玉。
被点名的巧玉却是毫无反应,就如定住一般,目光一闪也不闪的盯着柳息归。柳息归都被她看的有些发毛起来,虽说他天赐一副好皮囊,赢得众多女子青睐。但这种看法真让他有些吃不消,让他想到了娘亲去世时,父亲的那种目光,说不出是缱绻还是心伤,又像看着他又像再看其他人。许试也注意到了巧玉的异常,目光闪了一下,出声提醒道:“巧玉。”见巧玉没有反应,不由伸手轻轻拍了下巧玉的肩膀:“巧玉、巧玉?”
巧玉似是终于回过神来,看了许试一眼,不由自主的抹了下眼角。又对着柳息归笑道:“冒犯了,柳公子,你实在是太像我的一位故人,我一时都恍惚了。”
柳息归一听,这世间竟敢有人和自己容貌相当,不由问道:“什么故人呢?能否给我引见引见!”巧玉看他那带着点不服气、又带着点骄傲的眼神,神思更加恍惚,随即默默侧头吸了口气,将不必要的情绪忍回去,才道:“是我的弟弟,已经离世好多年了!”柳息归了想起,昨天确实听巧玉说自己像她弟弟来着。看着巧玉伤心欲绝,摇摇欲坠的样子,和自己那总是对自己言辞令色的大哥对比了一下,突然有那么点羡慕巧玉的弟弟。一时想道歉又有点不服气,只好求去看了眼许试。可知许试哪里注意得到他,在一旁眼神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息归只好又看着巧玉,为难道:“对不起了,巧玉姐···姑娘!”随即懊恼的虚拍了自己一巴掌,中毒了吗?怎么就是改不了叫漂亮女子姐姐的习惯。他想,姐姐这个称呼对于巧玉定有很神圣的意义。
巧玉给他动作逗了一下,带着点笑意行到来柳息归身边,道:“该道歉的是我,我与巧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将你错认,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职。”接着抬起头来,目光忧伤的看着柳息归,又笑道:“这样看来,是有些许不同的,柳公子眼角的这颗小痣巧贤是没有的,他总说自己的脸帅气完美到连颗痣都不敢长。呵~··而且,他的头发也不似柳公子这般长的,他一直想当兵,所以喜欢留寸长的头发,每次剪短了头发就总来让我摸,还问我扎不扎手,呵呵~!”说着想到重病时,剃光头发的巧贤,总安慰她说:“姐姐,你看我,和尚头都挡不住的帅气。!”那时巧贤的病已经很重,脸上也因为生病的缘故还长了一些斑。为了不让巧玉当心,就瞒着巧玉要了护士的化妆品悄悄的遮。这一切,其实巧玉都知道。
巧玉想着想着陷在回忆里,终是支撑不住,慢慢跪坐在地上抹怎么都擦不完的眼泪。这么些年,每每梦到巧贤,他都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围着自己姐姐姐姐的叫。这种梦对于梦里巧玉来说真是不可多得的美梦,到醒来时,却又觉得这些梦真的太残忍了。巧玉不知道自己究竟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有这样一个弟弟,却也更加不知道自己造了几辈子的孽老天又让她失去他。
柳息归看着自己面前突然悲痛欲绝的女子,有些无措,连为什么想当兵要留短发的问题都忘在了一边。
许试很少会问起巧玉的过去,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对什么的漠不关心的人。他也想过,巧玉的过去定然是有些忧伤的,不然这个女子不会在一个陌生到极致的环境里竟然从未想过要回去。但现在听得巧玉说她的弟弟,他想这应该只是她过去生活的一角,幸福又残忍,但看她怀念的表情,痛心疾首的样子,不会是她不愿意回去的原因。许试瞪了一下柳息归、示意让他哄一下。
柳息归哄女孩子可谓认天下第二就没人敢天下第一,但此时无疑是有些慌乱的。他在心里过了上万句自己哄女孩子的句子,但想来此刻竟句句都是苍白亵渎的。最后他说了句让许试爆炸的话。他蹲下来,轻轻抚着巧玉的肩,说:“不要伤心了,我来做你的弟弟!”巧玉泪眼婆娑的看他,他又郑重的说了句:“你从今天起,又有弟弟了。”巧玉隔着泪看那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脸,伸手轻轻去触了一下他的脸颊得皮肤,温的!柳息归轻轻握着巧玉的手,叫了声姐姐!巧玉心神具碎,紧紧抱着柳息归,泪汹涌的流。许试在一边看着巧玉一直叫弟弟的人,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银针都射在他头上。
小童起身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院子里的小石桌那里坐着大眼瞪大眼的柳息归和许试。他忙小跑着洗漱后到厨房里准备给大家热早饭,刚进去就被灶台旁边的巧玉吓了一跳。巧玉看着脸上还带着点水迹的小童,指着灶台旁边的一个小凳子,问道:“这是你的!”小童忙点点头,那是他平时热饭菜的时候垫着的小凳子,不然够不到。随即又反映过来,吃惊的问巧玉:“巧玉姑姑,你的眼睛···”看巧玉对自己点了点头还眨了下眼睛,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跑过去抱着巧玉的后腰见牙不见眼的高兴。然后,小童吃到了有生之年最好吃最像样的一顿早饭。
巧玉用许试拿回来的鸡顿了个汤、切了些碎鸡丝和着汤煮了粥,又将冷馒头切小,重新煎了一下,配了蜂蜜。还拿一点篮子里的野菜给大家简单炒了两个小菜。柳息归是稀里哗啦吃了两大碗,又将碗递过来。巧玉将他的碗推回去:“中午饭过小两个时辰就要吃了,现在吃那么多,一会吃不下的 。”柳息归只好委屈巴巴的看许试默默的喝粥,许试给他看的无语,瞪他一眼,气定神闲的将盘子里的菜扒在了自己的碗里。整个桌子就小童比较没动静,就喝了一小碗粥就不动了,抱着碗低着头,看着油煎的金黄的馒头不说话。巧玉注意到,就过来坐在小童旁边问道:“怎么了,小童不喜欢吃这些吗?”就听小童闷闷的来了句喜欢。巧玉奇道:“那为什么不吃呢?”说着,夹了块馒头蘸了蜂蜜放在小童的碗里。小童看着碗里金灿灿的馒头片,突然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问巧玉:“巧玉姑姑,你的眼睛好了就要走了吗?”那边吃饭的许试筷子顿了一下,又继续默默的吃。倒是柳息归,摆了一个期待的表情,他也不想巧玉走,他想,要是巧玉留到除夕之后再走就好了,去年许试那顿年夜饭,全桌除了酒,其他的柳息归都不敢吃,酒还是他自己带的。
巧玉倒是给小童问的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几乎是心安理得的一直留在这里,而且从没想过要走还是要留这个问题。可是走,又能走去哪里呢?留,又要如何留、为何留?
小童和柳息归并不知道巧玉的来历。柳息归以为巧玉是许试的病人,和许试有着某种暧昧的关系,虽然后来他也感觉出来不太像,他也实在想不到许试除了□□还能对什么动心。小童就不同了,他一直以为巧玉是方清城的新娘子,只是在这里看病,病好了就要被方夫子接走的,后来或许相处的太开心,他已经忘记了这一茬!巧玉病好的那一刻他是真心的为她高兴,现在高兴过了,就迎来了恐惧。他以前很喜欢方清城能来看他,因为方夫子会教小童写字画画,讲讲外面的故事,还会给他买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但是,现在小童十分惧怕方清城出现,如果他出现将巧玉接走,那可怎么办?小童从小到大都没得到过母亲的半点温暖,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奢求,最多只有钦羡。可自从有了巧玉之后,他得到了,虽然外面的人看来现在他们的模式也不像母子,但对于小童来说,这就是!甚至超越了过去,是比他期待的那种感情更加让他欣喜和不舍的。现在,骤然他会失去这种对他来说为数不多的期待和刚刚拥有没多久的美好,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他甚至委屈的想,他愿意每天多背20本医书,只要巧玉能留下。可他又很自责自己让巧玉留下的私心,这里很无聊,而且二虎子说过夫妻是不能总分开的。
旁边一直不出声的许试看着呆滞的巧玉,再看了下泪眼婆娑的小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从来不会想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也不会去准备什么,什么发生了就接受什么,什么来临了,就享受什么,他这么些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期待着明天,却从不计划明天。他能理解小童的不舍得,但却不太能懂俗人的那些牵肠挂肚。
许试将碗筷放在桌上,对柳息归说:“谦吾,你带着小童去市集上买一些过年用的物事去。”这是许试第二次叫柳息归的字,上次这样叫他的时候是决定给他试毒的前一刻,吓得柳息归一哆嗦,完全没计较许试又想让他花钱这回事,提着小童一溜烟就不见了。
巧玉回过神来,看着许试,目光还有些淡淡慌乱和无措。她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无去无来的,不明白来路、不清楚归处,连无根的浮萍她都算不上。是一个突然立在这世间的陌生人,也极有可能突然消失,恐怖的是,她有了一些依恋。
许试将桌上的碗筷齐齐的摞起来,用旁边的小巾给擦了一片干净的地方,自己目力所及干净了,才微微舒了口气,伸手将怀里一只红玉的镯子放在桌上,抬起头示意巧玉。巧玉看到血玉镯的时候惊了一下,忍不住拿在手里仔细研究,确定是自己砸的那一只,随即不可思议的看着许试。
许试点点头,道:“巧玉姑娘,许某不说,你应该也已经猜测到了一二,关于你突然到我们这里其实并非偶然。其实许某也不知道告知你此事,是对是错,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的。姑娘定是知道这一只血玉镯的?”见巧玉点了点头,许试甩了甩袖子,站起来走到花树下,背对着巧玉,看着院外开口道:“赤羽一直有一个传说,关于知悔花、关于蝶灵。虽说传言不能尽信,但姑娘出现的时机、方式、甚至出现后这个世界的变化都和传说一模一样。我虽从小就反抗师傅那些莫名其妙的信念歪理,但遇到姑娘后,我又不得不信了。许某很确定,巧玉姑娘,便是蝶灵之人!”
“蝶灵?”巧玉茫然。
许试伸了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姑娘随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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