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谣的往事（1/2）

芊诺轻捻花柄，天仙子花朵便在指尖旋转：“鹦鹉姑娘……”

鹦鹉姑娘打断芊诺：“麻烦您请叫我可谣，谢谢。”它以芊诺为圆心，绕她飞了一大圈。

“好吧，可谣。我叫芊诺，他叫其宣。”芊诺食指一弹，天仙子花离手，就飘远不见了，“你去过很多地方？”

可谣落到一个与芊诺等高的垂枝毛樱桃低枝上：“飞过一些地方，不过算不上多。虽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说，但我的接受能力有限，去的地方多了，家的感觉就淡了。”

“所以你就回来了，”芊诺环视一圈，这山谷依山傍水，风水委实不错，“就是这里的家吗？”

“不是，这不是我的家。我家人已经都不在了，那个家，就很不想再待下去。可我很想有一个家，就尝试着飞着去寻找。飞行途中，在看着还不错的山林里，就住上一段时间。好几百年了，却始终没找到一处，能给印象中家该有的感受，总有诸多不适，反而越来越像客居，然后都成了暂居。至于这里，”可谣略顿了顿，说，“至少目前不反感，只是还不知道将会待上多少年。”

“这山清水秀的，灵力又充沛，很宜居。”芊诺是真心觉得这山谷是个上佳的定居地。

“嗯，气候和自然山水都是好的。住下来百十来年了，快习惯了。”可谣站在垂枝毛樱桃细枝上，向前探了探身，“你们是要去哪儿？”

“南方，”芊诺指指南边，“你去过吗？”

“很久以前我的家就在南方，”可谣腾地从树枝上飞起，“后来离家了，就想离得远些。之后一直朝着北飞，就飞到这儿来了。”

“你可曾听过‘此心安处是吾乡’？”芊诺紧走几步，跟上飞在她前面可谣。“有时候居处确实只能叫居处，住所，即使住得再久，也不能称之为家。可谣，除了气候和水土的缘故，我想，你的不适，其实只是你心理作用。是因为没有亲人，所以才觉得哪儿都不像家？”

可谣飞得低，高低刚好与芊诺的肩齐平：“你说得对，芊诺。也曾想过，只有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清晨迎着旭日朝霞，在树梢上唱我自己的歌，没有听众又如何。林子里到处是香甜的浆果和坚果，花季还有花蜜可吸食。但是一到夜晚，在星月下，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地静，就情不自禁地想念曾经我朝夕相处的亲人。在我入睡后，他们就闯进梦里。后来我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可朋友不是亲人。在和朋友们一起歌唱，觅食，赏月时，还是总会想起亲人。”

“亲人是你很重要的人，但你这么刻意回避记起来，看来有你不愿意面对的记忆。你想忘记的人和事，超过一百年，都没忘掉，那忘不了就忘不了吧。只记住过往美好的回忆，不好的就不要去想，道理大家都懂，可很难做到，这太难了，太难太难了。你的心结，只能慢慢淡化。”芊诺发现他们随着可谣信步而行的这条向南延伸的山道，是一条真正的小路，两侧是肆意横生的灌木矮树和野草，窄得才容得下消瘦的芊诺一人穿行，但平坦少起伏，月亮甚是应景地在头顶伴行。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有一天能坦然地看待过去的事情。”可谣凄然道：“从前，整个家族只剩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时，也从没想过，没有姐姐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真的没了姐姐。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形神俱灭，却无能为力。”

芊诺发觉可谣是陷入了自责深渊不能自拔：“是你不肯原谅自己。”

“是，我不原谅自己。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她的羽毛燃尽成灰时，我明明对自己说了，不许忘了，她为了我，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我没让自己眨一下眼，因为我什么也替她做不了。可如今呢？想忘又怕忘。”可谣自嘲，“以前她总说我这纠结的性子，很不好。”

“她为你做那些事，一定不是为叫你一回想起她，就难过。她有没有怪过你，怨过你，以你对她的了解，她是什么想法？易地而处，在当时的险状，你们两个所处位置对调，换作你，你舍得为她做同样的事吗？”芊诺自是知道，可谣的心事已经这么多年了，让她释然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听了可谣对一个新认识的陌生人简单自怨自艾几句，其中详情芊诺并不了解。凭芊诺浅薄的阅历，想三言两语就能帮可谣化解，未免是自不量力了，但该说还是得说。

“怎么能舍不得？我知道她会原谅我。是我，”可谣涩然道，“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她。九十八年前的暮春，春花都谢了，旧居似乎突然变得丑陋不堪，于是就动身找新的栖身之所。那天正好是立夏，我飞过一条河。飞在空中很怕，生怕一低头，河面上浮现的画面，是将化作日后噩梦的新素材。我强迫自己一心朝前看，目不斜视，更不敢降低视线。没想到这条河比想象中宽了太多，好像飞了很久很久，久得我以为余光里的茫茫水色其实是幻影。可最后我还是没忍住，眼珠略略一移，便看清了真相。河面上是我的倒影，只是我的倒影，羽毛和姐姐长得再像，我也只是我，不是她。影子十分清晰，没有扭曲，没有妖魔化，不是梦里那张狰狞的面目。原以为我会害怕，惊惧不已，但它只让我想起了姐姐，仅是想念她，而已。”

芊诺挑了挑眉：“这条河是个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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