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2（1/2）

鬼域是一个结界，万年来，鬼域上空皆是沉墨一般清冷的黑夜，白昼于众鬼而言，早已是不可触摸的过去。

结界何来，不得而知。

魂魄可以任意在鬼域中存在、飘荡、甚至拟作肉身，但一旦离开鬼域，则必须以真正肉体为容器，除非进化到青鬼以上，否则一旦进入人世，鬼魂难以维系，轻则鬼力尽失，重则魂飞魄散。

魂魄入，肉身出，这是众鬼入鬼域生存的代价，但同时，鬼域也是众鬼停留在人世间最后的避风港，死后停留人世间七七四十九日仍不入轮回，形神俱灭。

也因此，被艳鬼送至流香阁门口的男人，贪财鬼没有直接解剖供众鬼大快朵颐，而是扒光被陈列在了客栈最显眼之处。

整个鬼域青鬼的数量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毕竟强悍如秦橦，也不过才是厉鬼级别，当然，此人整日挂念与道侣一同投胎之事，根本无心修炼，若不是刚来鬼域尚未适应之时杀的鬼足够多，怕至今还是最低级的灰衣鬼。

出了鬼域，夺舍之鬼众多，鬼域之内，完整的肉体需求量更是极大。

流香阁大厅正墙上一溜的新鲜尸体，一般会挂满七日，待过了肉身最新鲜的时候，再拆卸蒸煮炖烧也不迟。

若非秦橦以百年功德抵押，贪财鬼压根不会把自己压箱底的尸体们拿来给他寻道侣。

秦橦也是近十余年才得知，贪财鬼竟将百年前那建造流香阁的活人尸体一一保存完整，并将头身相缝，藏于地窖之中，若细看脖颈间，还有密密的针脚。

现为寻凤斐，已全部派出，此次多给三十年功德，贪财鬼怕是要从鬼域招义军了。

墙上一众滴血尸体之前，秦橦已经能神色如常地品着这蛊人间女儿红了，作为仙玄道观直系内门弟子，在鬼域的头三十年，秦橦那是路见活人必拔剑相助，经常闻着血腥味就追去砍鬼，杀起鬼来毫不手软，搞得整个鬼域鬼心惶惶，因有着斩杀鬼帝的美名，连带青衣鬼见着他都得绕道走。

但待久了，秦橦也明白，鬼有鬼的生存方式，鬼域有鬼域的存在意义，若非这一结界，任由执念深种不肯投胎的鬼魂游荡在人间，怕更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八十七年来，偶尔与贪财鬼勾肩搭背，喝高了吹嘘几番的事，秦橦也不是没干过，但终究还是寂寥得很呐。

此刻，贪财鬼敲诈一番走开后，秦橦支着一腿敲在板凳上，看向窗外，今日的鬼域一如以往八十七年，阴惨惨的天色下弥漫着若隐若无的腥味，流香阁门口，各种孤影晃荡，跳动着忽明忽暗的鬼火。

凤斐啊凤斐，你一不给我烧纸钱二不来找我，说你魂飞魄散我是不信的，莫非你当真在外面有三儿了吗？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随意披上个尸体出去寻他，但天地苍茫，当年一切都事出突然，死后进鬼域前找了许久，可凤斐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现下，索性不如借贪财鬼的尸体，将术法注入各小鬼身上，由他们代为寻找，免得自己和无头苍蝇一样晃荡。

也正因这千百只眼睛混迹在人世间各处，看走马花灯，见七情六欲，秦橦才更能在鬼域当个“人”。

不过秦橦一直在想自己究竟算个什么鬼，细细想来，倒像是世间姑娘们常说的“相思鬼”，至于凤斐，哼，你定是那狐狸精。

相思之间，鬼域上方常年漆黑的幕布中，一道惨败刺眼的闪电突然划破宁静，旋即一声轰隆雷声，像极了夏日暴风雨的前夕，秦橦不自觉地捂着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竟隐隐有些疼。

许是被闪电惊吓到，鬼域向来热闹的街市此刻竟是空空荡荡。

秦橦一瞬不瞬地盯着空中的闪电，一道，两道，难以计数的闪电群从天而降地劈下，带着一种摧毁万物的气势，明明看上去很近，已经刺进了鬼域之中，却又仿佛千里之外，没有伤害到鬼域分毫。

秦橦捂着心口的手不由地颤抖，心口头一阵阵的疼，仿佛拿生锈的钝刀在敲、在打、在斩、在砍，似是要把自己生生凌迟了一样。

这种熟悉的心痛，是生前斩杀妖王之后所出现的，但打自己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秦橦以为自己会陌生到忘记。

呵，好像并没有。

窗前，惨白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更显一丝狰狞，秦橦痛得发颤的右手猛地举起倚在一旁的木剑，稳稳地刺入自己心间，霎时，来自灵魂的疼痛一下子分担了心口的感受，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柜台后劈里啪啦算账的贪财鬼闻声看向窗边自残的秦橦，啧啧暗道，真是个狠人，狠起来连自己都砍，从背后看去，那在鬼域拟作肉身了几十年的魂魄竟在那一剑之下开始虚晃，此时来个凶狠的厉鬼直接可以将他吞食了去。

贪财鬼皱皱眉，挥手关上了流香阁的大门，若不是还念着他那未支付的三十年功德，这等修为干净的厉鬼拿来做鬼药酒定然是大补。

跟前，短暂的抑制住了那心头的钝痛之后，秦橦再次看向窗外，几只寒鸦在枯树上发出尖锐的叫声，天空中一轮圆月泛着诡异的橘红色，颜色逐渐加深，闪电依旧不停，愈来愈猛。

自那日斩杀妖王之后，每一次这样的感受袭来，都会被无边的恐惧和莫大的苦楚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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