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时隔多年，彼时杨思平尚不是宣武将军，而张雪桐如春风中抽条的新柳，风华正茂。过目不忘如杨思平还能记起来人的回答，但这是在他的梦里，尘世已足够艰辛，他并不需要于梦中，再见一见那位令人唏嘘的世外之人。

只是无论理智如何运转，他心中常伴无尽的遗恨，依然割舍不下蝴蝶泉边执剑笑语的那一个张雪桐。

梦中天翻地覆不过转眼之间，光阴似箭亦可追悔，回忆逆流而上，杨思平再一次张开眼睛已经是身处河上，河水缓缓而流，竹排顺水而下，阳光云影在河上交替，有如碎金落于水面，竹排缘岸漂流，岸上层林茂密，一眼望去古树盘根错节，郁郁苍苍，看不到尽头。

西南温暖，花木繁多，四季常开，何况此时正是春日，两岸野茶花烂漫开放，淡粉深红密布林间，一望十里，飞红一片，远看竟如同红雾在林中升腾而起，香飘河上，虽无啼鸟宛转，仍美不胜收。

杨思平看见张雪桐的第一眼，是艳阳，流水，丛林，茶花，与竹排上踏波而立的一个黛蓝色背影。

那背影削瘦而挺拔，乌发高束，轻衣箭袖，几缕碎发与衣摆一同在春风中浮动。像是垂柳立于河畔，利剑安于鞘中。

那是隐含锋锐的勃勃生气。只一眼，杨思平便看出面前是个了不得的少年人。

他身受重伤，半躺在竹排上，头靠着竹箱与几个包袱，其中有几个还是他本人的行囊。

只见竹排那头的少年黛蓝色袖子里露出一截苍白削瘦的手腕，白石雕成一般的手上握了一张硬弓。

乌漆大弓，重约一石。便是在军中也是长弓手们才会装备的强弓，弓已上弦，其上悬着两枚羽箭。一手抚过弓身，像武士决斗前检视佩剑，又像将赴战场的征人手抚爱人的侧脸。

少年握弓的手缓缓抬起，和煦春风中，他向着日头的方向引弓，两支羽箭一同搭在弦上，只见他挽弓如满月，箭指河波来处，渺然不知何方。他手勒弦上凝住不动。

一时间林间红雾都似凝住，满耳水声仿佛都被他引而不发的气势压低下去。

春风吹过，一缕乌发拂上弓弦，少年猝然松手，破空声起，箭去如流星，闪电般撕碎空气中凝重的寂静。

他一开弓便是两只连珠箭齐射，箭术端得精彩，杨思平此时看不见命中与否，立在竹排那头的少年也不曾回头看他，只是拄弓而立，身影凝住不动，脸旁碎发轻悠飘起，在风中一荡又一荡。

岸边林里树叶随风而响，山茶花摇晃枝头，像是要回应少年方才凝住的气势一般，花香树声反扑的喧嚣。

杨思平眉头一皱，只听风声里尖鸣一响，天边掠来一线黑影，比少年方才那两箭更快，快的人眼都追不上，只见划过空中的一点铁器寒芒。

船头少年闻声而动，头也不回的甩过长弓伸手往背后一撩一别，只听“噔”的一声，一只羽箭被弓弦缴住，跌落地下，箭头扎进竹排中，箭杆兀自震动，离杨思平的面门不过一臂距离。

那正是他方才射出的一只羽箭。

与此同时，少年另一只手伸出，身法莫测，于竹排上跃起，指间轻弹数下，杨思平耳目敏锐，听得数声细小的破风声，擦过他身周飞入水中。

他低头一看，只见竹排上落了一片极细却泛着碧色的牛毛针，船头少年功力还不能以劲气凭空打落飞针，所以他方才仅仅是弹指，在空中将针拨偏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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