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2）
张雪桐从前在家时与齐步虚交好，也知道他颇有名望，但齐步虚为人谦和，从不自夸了不得，今日一见方知他声名威望之盛，竟能使赵乐天李凡生这样的人物心悦诚服。须知使这等高手屈服已是不易，而要让他们发自内心钦佩更难，绝非仅仅武艺高强便能办到。
张雪桐本只指望用齐步虚的名号镇一镇赵乐天，让他罢手不与自己打起来，见此情形大吃一惊，连忙去托赵乐天的手腕，“使不得使不得！您二位是前辈，晚辈敬仰还来不及，怎么敢责罚，再说是那妖女设计前辈在先，非前辈有心要加害我等，就算要请罪，也该是那妖女来，与您无关。还请您快快直起身来。”
赵乐天上身不动，使纯阳九宫飞星步法斜踏半步，避开张雪桐的搀扶，对着他身后的杨思平又是一拜。他方才见桂桂儿持追命环要砍杨思平，杨思平却还是躺在竹排上不动不言，赵乐天以为他是伤的极重，不便开口。于是道，“今日是贫道轻信他人所言，误会了阁下险些酿成大祸，来日必尽力补过，阁下仗义行侠，诛除恶贼，贫道感激不尽，此恩来日必报。”这时站在竹排另一头的李凡生也跃到赵乐天身边，朝杨思平一拜。
杨思平心知他是谢他杀了罗道贞，免得其以纯阳子的身份继续作恶，但顾及师门名声，没有明讲。他近年暗中为将军府监视绿林变动，清楚纯阳道人齐步虚于西南声名鹊起，但亲眼一见，仍不免惊异于其在纯阳宫内亦有如此威望，又见赵乐天深明大义，不讳门下丑事，确实高风亮节，只是自己正暗中运功疗伤，确实不便开口，于是费力挪动脑袋，对着他点了点头。
赵乐天又转对张雪桐道，“张小兄弟，贫道方才多有得罪，但有几件事贫道必须问清楚。罗道贞虽是恶人，仍是纯阳弟子，他的尸体遭人侮辱，身为同门不能不管，你可知道是何人下此毒手？你说桂桂儿是五毒教妖女，五毒教于西南布下毒瘴，残害百姓，目的何在？桂桂儿为何要挑唆你我相斗？她称你‘张小少主’，敢问你与玄同教可有关系?你身后这位壮士又是什么来头，他是被何人所伤？鹿土司为何要悬赏你二人？”
杨思平听他问话，原本渐渐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张雪桐却不忧虑，温声笑道，“这没什么为难，纵然前辈不问，晚辈本也要交代清楚。”
他想了想，居然又从衣襟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来，“前辈请看。”
张雪桐背对着杨思平，杨思平看不见他手上的东西，赵乐天看了一眼，“这是……”
“是鹿土司家珍宝阁里的佛陀顶骨舍利子！”张雪桐得意道，“晚辈很是废了几番功夫才偷到手的！这是鹿土司的宝贝疙瘩，是他家的镇寨之宝，被我拿了来，他当然要悬赏我啦。”
鹿土司乃西南土司豪富之首，他家的藏宝阁机关重重有不知多少高手护卫，号称“困龙楼”，名声远播中土，原是指任你通天本事到此楼中都要束手。这下不只赵、李二道，连年少无知如卓尔，见识广博如杨思平，都惊了。
张雪桐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接着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并非无耻小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前辈所问这些事，且听我从头道来……前辈应知道十余年前朝廷与苗王之战，晚辈家中一位尊长于战乱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我此次离家，原是要寻她回来。只是一载艰辛徒劳无功，好不容易打听到鹿府土司与她有旧，我便上门问询，谁知土司家人嫌我绿林小儿，无权无势，几次刁难于我，我徘徊在府前数月都没能见着鹿土司一面，一气之下便趁夜潜入藏宝阁中偷了这件宝贝，又留书想约土司相见，指望这样就能逼鹿土司现身，我好当面询问家人的下落。谁知当夜刚刚出府就被桂桂儿暗中偷袭——”
卓尔闻言不觉“啊！”了一声，张雪桐看了他一眼，接着道，
“她偷袭不曾得手，左手被我削掉了三根手指。”
卓尔忙去查看桂桂儿袖口，只见果如所言，她左手是缺了三根手指与小半块掌骨。
杨思平，赵乐天，与李凡生看卓尔神色便如有所悟，怪不得方才对阵张雪桐一句“你手好全了么？”能让桂桂儿气急败坏。
只听张雪桐道，“她受伤逃走，我见她功法诡异，倒像是五毒教中人，五毒教邪魔外道，怎么会守在一方土司府门前？又怕她回头搬援兵来报复，于是一路追赶，要探个究竟。起先追丢了几次，两日后却在一处密林中撞见她与五毒教教众会面，施展邪术，在官道设下毒瘴。他们人多，我孤身一人，想其中必有阴谋，只有先前往官道周边村落示警，免得有百姓误入瘴中遭了毒手，再去请齐步虚出面，通报西南武林大派清除毒瘴，并与五毒教交涉……”
李凡生闻言，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各派的分舵传信？就算中原各派在西南驻扎不多，大理堂的分堂可各处都有啊？”
杨思平闻言心中冷笑，张雪桐看了李凡生一眼，无奈道，“前辈，晚辈方才偷了土司府，可不敢给各派逮住啊。况且我一无名望，二无权势，若照实说，我刚刚翻出鹿土司府的院墙就遇上了桂桂儿，倒像是五毒教与鹿土司是一伙的，谁会信呢？”
他虽笑语晏晏，话却说的直，幸而李凡生早修道至心如止水，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只觉得心惊，“你是说鹿土司……”
“晚辈不敢胡乱揣测。”张雪桐轻声道，“布下毒瘴，无非封锁官道，官道被锁，无非绝了消息往来。桂桂儿在五毒教日久，她的身份前辈回去仔细查问就能核实。五毒教封了官道对他们自己能有什么好处？但若五毒教与他人合谋……但愿是我多想了。”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极轻。
“怎么？”李凡生忙追问，张雪桐皱眉，“前辈，当年苗王起事前，就曾秘密派遣杀手在官道沿途埋伏，烽火一起便斩杀信使，拔除驿站，以致开战三月，西南州府沦陷者十之七八，中原方才得到消息。”
李凡生倒吸一口凉气，赵乐天不似他一心习武不精世故，只问，“那你身后这位壮士做了什么，为何鹿土司要悬赏他？”
“这晚辈当真不知。”张雪桐摇头，“晚辈去找齐步虚的路上，在即墨遇上了罗道贞，始知自己已被悬赏，当日在桐溪眼看着这位义士路见不平，杀了那恶贼，将尸身留在原地后离开。我自身处危难之际，也没敢多留，想来是我走后有人前来毁尸。桂桂儿那妖女说她亲眼见我恩人杀人，我当时却未看见她，但看几位前辈的反应，她定见过罗道贞尸身，那想必是她发现我的踪迹，也反过来一路追踪我，在我离去后她追来，看见了尸体。这样也可能是她毁的尸，好挑唆纯阳宫与我对立，方便她杀我报断指之仇，正如她使计要前辈们来与我相斗一样……又或者是那大理堂的姑娘心中怀恨，所以去而复返？只不知她一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么狠辣的心思和这么大的胆子？”
赵乐天心道未必，这样看，也不能排除是张雪桐身后的汉子去而复返损毁罗道贞尸体，但他方才误会了张雪桐二人，心中惭愧，如今这话可说不出口。
张雪桐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论如何，这位义士杀了罗道贞，化解了晚辈天大的麻烦，此恩不能不报，又恰好他离去的方向与我一路，我便继续远远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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