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
绛色梅干,黑白棋子,聚墨阁中,唐门雅处。
唐芙一只手搭在棋笥上,将其中的棋子捞起来又扔回去,如此几次,仍是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其实早已看好了一处地方,将棋子一放,她便赢了。而她此时心下疑惑,迟疑一会儿,倒是把手彻彻底底地从棋笥上拿下来了。唐芙不再琢磨那棋盘上的局,将脸抬起,却见唐文浅正侧身看着她,微微笑着,似乎心思并没在棋上。
唐芙笑道:"妹妹这是打的什么算盘,白将棋局布得这么好,你几次就要赢了,却又放了我,弄得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了。"
唐文浅道:"若是姐姐不想走这一步,那妹妹可走啦?一盘棋而已,妹妹能有什么心思?"
唐芙略一思索,还是将手一抬一俯。
一子落下,全局终定。
"姐姐赢了。"唐文浅笑起来,"到底是我棋艺不精,几次要赢了却没发觉,当我不可惜自己费心布的那一大局啊?我已陪姐姐下棋解了闷,那姐姐现在,该教我写字了吧?"
唐芙起身,与唐文浅一道收拾棋具,一边就问:"说吧,篆隶草楷行,大气的娟秀的,喜欢哪一种?"
桌面上散着几张练字纸,上面的墨字各具千秋,或如美人衣袂,或似出海蛟龙,也有极合法度的蝇头小楷,规规整整,叫人看了称绝。这似乎是各路名家荟萃,而实是出自唐芙一人之手。唐芙的爹娘乃是前任聚墨阁阁主,管着阁中的书文典籍,现如今,唐芙承下了阁主名号,同时也把这份责任担了过来。小姑娘年纪虽轻,但勤勤恳恳,又时有爹娘帮衬,倒也干出了一番模样。唐芙生了一副玲珑圆润之态,一张小脸上微有点肉,时时漾着酒窝,惹得那些做母亲的见了总要给她塞些吃食,也惹得同龄的少年们总往聚墨阁跑,说是借书,实是来看一眼那盈盈如花苞的聚墨阁阁主。唐文浅与她自幼相识,年纪比她还要轻些,如今已居领主之位,除去四位不掌实事的长老,地位便只在门主和副门主之下,也是前途无量。这对小女儿身着淡蓝门服,拈着梅干,只觉此时光阴正好。
听到唐芙问话,唐文浅并未回答,只先低头细看唐芙写好的那几张字。唐芙为她倒一杯茶:"妹妹慢慢看,选好了告诉我。"唐文浅轻啜一口茶,抬眼看着她笑:"真是的,姐姐这时才舍得拿茶出来。只是可惜我不会品茶,怕要折了你的好茶。""哪有什么好茶!"唐芙的酒窝现了出来,"都是些散茶。不过啊,咱们蜀地的散茶,也比别地那些负着雅名的茶有味道,我素来是喝这个的。"她又向唐文浅略倾身子道:"怎样啊,瞧着哪种字称心?"
唐文浅将纸放好了,唇角一勾:"我想学仿字,姐姐教吗?"
"仿字?"
"我不善书法,自己练起来总不得要领,思来想去,还是要仰仗姐姐的指点啊。"唐文浅摸出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细细展开,"就是这样的字,姐姐瞧瞧?"
唐芙一眼便认出其中的一张:“这不是咱们前任门主的字吗?”她又细看另一张,“这个我倒不认得,不过,要比前任门主的容易仿些。怎样,今日便练?”
唐文浅抿嘴笑着摇头道:“另择空吧。我今日本有要务,忙里偷闲过来瞧瞧姐姐也就罢了,若是正经练字,只怕并不是佳日。”
“作了领主,就天天有要务了是不是?”唐芙打趣道。
唐文浅却极认真地回道:“我师父有言,凡是牵涉到唐门弟子的,全是要务。我既是领主,不敢有半分遗忘。”
听到“师父”,唐芙似是陡来了兴致:“提到你师父,有件事我倒是想问很久了。咱们沐大人,总戴着面纱作甚?”
未待对方答话,她又急急道:“妹妹别以为我是长舌,只是沐大人整日以纱遮面,能见其真容的不过寥寥数人,大家也是做够了猜测。妹妹不知道那些闲言碎语都成什么样子了,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唐文浅喝一口茶,过了半晌,才缓缓道:“那些没来由的话,你我听了也就罢了,不可轻信,不可再传。”
“这道理我懂。只是我想,沐大人如此,一定很辛苦吧。”
“是啊,可有人就是嫌我师父辛苦得还不够。”
唐芙又道:“不过就是一张脸,沐大人何必如此在乎,本就正道直行,大可给人瞧去让人说去。”
唐文浅只是苦笑:“别忘了我师父这张脸是怎么来的,怎么好到处给人看?我师爷师奶毕竟是亲姐弟,我师父模样又与他们二位极像,若不以纱掩面,可不就是把丑事摆了面儿上供人诟病么?”
正说着,忽有轻轻脚步声传上阁来,唐芙猛地站起身,打开窗子就冲下面喊道:“不准进来!先候着吧!”她一转头又对唐文浅道:“他倒真会挑时候,上赶着来扰咱们。”
“是思道吧?”唐文浅笑道,“怎么姐姐自与他定了亲,就只知道冲他显厉害了?难为你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一朝定亲,怎就成了仇家。外头可冷,还不快许你的小冤家进来。”
唐芙将小脸鼓起来:“要不是我实在恶心那唐臣谣,好叫他离我远一点,当我就会答应唐思道啊?我是谁啊,怎么就能年纪轻轻地许给人?”
“唐门里是有不少人喜欢姐姐,或是倾慕姐姐之才,或是心悦姐姐之貌,可都没有这青梅竹马的情谊来得真切。且看那些人,除了令尊,也就只有唐思道能心甘情愿地受姐姐这样使唤吧。”
唐文浅站起来,稍一整衣服,又道:“知道姐姐心气高,不愿早早嫁人,可这也只是定亲又非成亲,况思道其人,是愿意等着姐姐风雅出尘够了的。”说罢便要走。
唐芙忙道:“去哪里?”
“说了有要务的。”
唐文浅走至楼梯口,又转头道:“顺便叫思道上来。”未敢等到唐芙回话,她便忙不迭地一路小跑下楼,行至阁外,笑意还未消。
唐思道当真在那儿乖乖候着,手提一个木盒,里头装的怕都是吃食。少年身穿深蓝门服,有些拘谨,见到她便微一低首:“领主。”
“思道,我芙姐姐叫你进去呢。”唐文浅微微笑道。
“领主不一起吗?”唐思道行出几步,却见唐文浅仍驻于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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