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天突然闷热起来,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烦躁。
而杨思远家里却突然平静下来。
几天无休止的争吵过后,又有两三天的冷战,然后陈立玫和杨建新仿佛失忆一样,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杨思远并不确定他们中间是不是之前有什么误会,因为他什么也没听出来。
只是这样的情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果次次都要去猜个透问个底,家里恐怕永远不得安宁。而且,他也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是在少年时期的哪一天,他就明白了,有些事是应该永远模糊的。
正常的杨建新和陈立玫,看起来如同是模范的开明父母。
杨建新规矩地上下班,脸上带着堪称慈祥的笑容,说话都是温和的。陈立玫平时更是一个开朗又和善的好母亲。
杨思远只当是自己浑浑噩噩做了场梦,继续学做他们优秀的儿子。
这个方法很管用,可以让他们一家看起来幸福美满。
十几年来杨思远都是这样做,从未出错。
而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最适合和他们谈一些平时没机会谈的正事,所以他筹谋了几天,终于定下了说服他们让自己考美院的说辞。
而李遇安依旧照常来来回回的上班,杨思远不问,他便只字不提家里的事。
只是杨思远最近去炒面店的次数少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陈妙在那里等李遇安下班。
李遇安已经大概知道了陈妙会怎样做,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应对。
迷迷糊糊的,他像是被陈妙拽着往前走,但前面是什么,他却不知道。
高温袭来的一天里,陈妙叼着吸管,托着下巴等李遇安。
看见换下“小兔子”的少年走来,陈妙招了招手问:“下班了?”
李遇安便点点头回答。
“走吧。”陈妙冲他甜甜地笑。
想来任何一个男生都逃不过陈妙的笑。只是李遇安很少直视她,陈妙的眼神太热烈,也太干净,这样的眼神,怎么容他直视?
两个人并排走在阴凉里,肩碰肩挨得很近,一边走着,陈妙一边转头看看有没有车可以打。
地方太偏,车很少,两个人只能慢慢走慢慢等。
“别坐车了吧。”陈妙伸着脖子望的时候,李遇安突然道。
“啊?怎么了?”陈妙闻言回头,然后盯着他额头已经消下去不少的包看了会儿,说道:“你怎么还没完全好呢?都好多天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碰,李遇安惊了一下,马上偏头躲开。陈妙也不觉尴尬,还轻声笑了笑,背过手去。
李遇安想起陈妙一开始看到他脑袋上的包时又是生气又是难过,红着眼睛质问他怎么回事。他第一次遇见那种情况,现在还心有余悸,不敢回答。
“走着就可以,你不要再花钱了。”李遇安躲过了那个问题,又闷闷解释道。
他嘴笨,不会表达,说出来的话硬是变了味。他本来的意思是不希望陈妙再给他花钱,这些天只要陈妙来店里等他,两个人就一定会打车回去,而打车的钱,陈妙死活都要付两个人的,李遇安根本拗不过她。
他这点小心思,陈妙早就摸的透透的。她微微探过头去挑眉看着他,逗了一句:“可是太热了呀,女生很怕晒的哎。”
她本是看李遇安愣愣的很好玩,单纯逗逗他,李遇安听了却停住了脚步。
“那……不走了,就这儿,就在这里等。但是车费我付,否则不坐。”他转过身来往后倒了两步,给陈妙把阴凉处空出来了些。
陈妙听了失笑,一边看着满脸茫然李遇安一边走过去和他并排站着。
李遇安说在这里等,就真的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动都不动。
陈妙偷偷抬眼看他。
天气太热,他又忙活了一中午,发梢上挂着点汗珠,脸上也微微出了汗。他大概是在发呆,也不眨眼,直直地看着前边。陈妙想起来,他不忙的时候,好像就是一直这个样子,仿佛失了魂,又仿佛从来没有过什么魂魄。
真是好看的一张脸,可是为什么不会笑呢?陈妙想。
随后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又撞进了陈妙的大脑,她的心突然一沉,默默低下头去。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笑的吧。她又想。
“车来了。”她正失神,便听见李遇安说了一声。
陈妙一直想方设法忘掉那件事,粉饰太平一样日日和李遇安聊这聊那。可那件事的冲击力终究太大,只是今天的一晃神,就能让她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想起来,仿佛被凌迟。
破天荒的,陈妙终于同意让李遇安付车费。
与前几天一样,李遇安到杨思远楼下下车后,陈妙就回家。
起初李遇安不解,他一直以为陈妙也要去杨思远家。当他终于开口问的时候,陈妙只是狡黠地笑着说:“他们家吵架的时候别人去了就是遭殃。我送你到这里是因为我在追你呀。”说完陈妙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个头疼的李遇安。
快一点半了,李遇安低头看看手表,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他敲敲门,却没听见那声熟悉的“来了”。
不在家吗?
他又叩了几声,稍微加大了点力气。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他想或许是杨思远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告诉他,便打算给他发个短信就返回。
还没掏出手机,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他抬头一看,突然愣住。
那是杨思远,却又不是杨思远。
乌黑的短发、深棕的瞳孔、浅色的嘴唇——这是杨思远。
毛躁的发型、低垂的双眼、向下的嘴角——这又不是杨思远。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好好穿,T恤有一截卡在裤子里没有拽出来,腰带松垮垮地垂着,脚上蹬着双人字拖。
颓废、无力、沉重、脆弱……
“你……”李遇安进门去,忍不住问了句。
杨思远却罕见地直接打断他:“你要不嫌弃,就进来吧。”
听了这话,李遇安皱皱眉头,他不懂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杨思远一定出了什么事。
杨思远在前边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挪动,李遇安便悬着一颗心慢慢跟着他往前走。
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紧张的时候。
一进门,杨思远直接倒在床上蜷缩着。
而李遇安,则是停在门口一步都不敢迈进去,眉头拧得更紧,扯的他额头又泛起疼。
他走哪儿呢?根本没地方走。
地上、桌子上、甚至床上,纷纷散散地都是碎纸片。
有些稍微大一些的纸片,都是皱巴巴的,像是被人用尽全力生生扯开。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去看那衣柜。
衣柜门上再也没有层层叠叠扎上去的画,仍然留在上边的只是一个个细小的孔,无序地排列着,张牙舞爪一样嘲笑着对面床上的人。
“踩吧。直接踩。”他听见杨思远无力的声音传来。
他还是蹲下去,用手拨了拨,清出一条小路来。
他低着头小心地从那小路来走过去,坐到床边,背对着杨思远,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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