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1/2)
濮粤生何许人也?植根澳门,出生书香世家的酒店业大亨,产业遍及全球。两房太太:大太太育有四位千金,二太太诞下两名公子,可谓人丁兴旺。近年来,濮粤生身体欠佳,常被八卦记者目击出入医院,有一回甚至去了瑞士求诊,在阿尔卑斯山下的疗养院足足待了八个月,两房太太均伴随左右,将家族企业交予六名子女分工打理。坊间最爱富人间勾心斗角,分家争产的丑闻,濮家虽是小报常客,但两房子女间相处和睦,在其位,司其职,甚少摩擦,曾在濮氏高层工作三十多年,后自立门户,打造高端酒店式养老会所品牌天伦发展的郑宝坤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濮家后代各个文儒,家庭氛围融洽,同住一片屋檐下,一旦出现什么矛盾问题,大家也都是坐下来有商有量,沟通和理解是大太太维护家庭内外和谐,养育子女的首要准则。而濮家之所以常在八卦杂志,门户网站上出没全因为子孙辈里的两性故事,一会儿大房的四小姐剃短头发,和同性爱侣在东京街头拥吻啦;一会儿出柜的成了大房的三小姐,四小姐反而嫁了个金融新贵,还是奉子成婚,生下的长女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纪,沉迷追星,隔三岔五包机飞韩国看偶像团体演出,更和团体里的一名男偶像牵牵扯扯,在私人社交帐号炮轰该偶像粉丝俱乐部会长。又一阵,二太太的大公子久婚不育,和发妻多年无性生活,发妻已皈依佛门,大公子在内地包养的小三曝光,三个私生子原来早就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了;再一阵是二公子的恋爱故事,先是被人在威尼斯仙人跳,接着爱上了小明星,女孩儿领进家门了,订婚宴在他负责经营的六星级酒店摆了整整三天,谁知两人在濮家大宅同居了三个月,未婚妻落跑,定居柏林,二公子一蹶不振,日日在酒店里买醉,后来爱上养猫,成立了救助流浪猫的公益组织,每周都上街搜寻流浪猫,一经发现,立马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全养在一间高档公寓楼的顶楼大平层里,最近正因为被隔壁邻居以影响公共环境告上了法庭而时常出现在娱乐版头条。
总之,从泰国到澳门这一路,于戎就连濮家大宅爱用什么牌子的厕纸都了熟于心了。
但是没有一则花边新闻提到了林望月和濮粤生的关系。于戎难免好奇,很想问,但是林望月自从那晚冷淡地丢下一句“他是我爸”之后再没提起过濮粤生,于戎自然不好多打听。两人到了澳门,也不住濮家的酒店,直接去了文华,这是林望月的意思,于戎订的房间,办的入住,订的是个大床房,单人住,这也是林望月的意思。
林望月在澳门行事隐蔽,前台登记于戎的身份信息时,林望月躲在外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吃香烟,等到于戎进了房间,发了个消息给他,他才上来。头先在前台,确认了于戎的身份后,前台让礼宾部送来了两个大纸箱,说是从伦敦发来给于戎的包裹,两只箱子分量都不轻,发件人一栏填的是:X.L.
发自林望月设计工作室,伦敦。
于戎问前台借了把剪刀。林望月进了房间就开始拆箱子。于戎在他边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找插头接插线,一会儿看看电脑,看看邮件,Ja发信问他好,顺便抱怨喜乐中餐馆换了厨子,现在做出来的左宗棠鸡就像一盘酸甜鸡;一会儿他又摆弄摆弄洗漱袋里的电动牙刷,翻出洗衣袋,比对着自己要洗的衣服,研究洗衣标签,在洗衣登记上填上几笔。他偷瞄林望月。
那从伦敦寄来的纸箱里似乎是一套正装。
于戎说了声:“超大号不是你的尺寸吧?”
林望月没理他。他正脱身上的衣服,脱到只剩内裤了,他翻出背包里的白背心套上,接着把纸箱里的白衬衣,拉上小腿的格纹袜,黑长裤,黑马甲,不知是镶了黑色的碎宝石还是黑色的碎水晶,闪闪发光的两颗袖扣,黑外套,黑色领结,一样一样穿戴好。
这些黑色全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纽扣也是黑的,但在灯光下透出圆润饱满的光泽。
这套正装想必是量身订做,剪裁妥帖,那纸箱里还有一双黑皮鞋。林望月坐着穿鞋。于戎实在找不出事情可干了,只好开了电视,看电视。
澳门不少本地台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都在播报一条实时信息:于濮言书文仁爱救济堂举行的濮粤生告别式将于本日下午三点向普通市民开放。公众可自行前往,凭悼追思。
此时是下午两点四十。
澳门卫视恰好在介绍濮言书文,她是濮粤生的母亲,祖籍江西,乐善好施,广结善缘,给佛祖铸过金身,给穷人施给热粥,电视上放出了濮家老太太生前的影像,她在某场慈善晚宴上现身,已近古稀,穿一身宝蓝晚礼服,配蓝宝石项链,步伐稳健,雍容华贵。
她是出现在林望月手机屏保上的那位老妇人。
于戎摸摸鼻梁,觑了眼林望月。林望月还是不声不响的,他穿好鞋子了,打开了另外一只纸箱。纸箱里的东西让他目不转睛,还让他笑了出来。
于戎凑过去一看,乍一眼,他以为躺在纸箱里的是一块黑得很不均匀,泛起奇异的光泽的布,等到林望月拿起这块“布”,在空中抖开,于戎才看明白,那是一席黑色的斗篷,全羽毛的。
林望月在身上比了比,乐坏了,笑个不停,却没穿,把它挂进了衣橱。
合好衣橱门,林望月看向于戎,嘴里发出咯的一声,甩了甩脑袋:“走咯。”
于戎便往他那儿过去,林望月一翻白眼:“器材!!”
于戎抓了抓后脑勺,把手机,相机,dv塞进背包,背上,走了。
他们到濮言书文仁爱救济堂时已经过了三点了,救济堂门口大排长龙,不少民众来和濮粤生作最后的告别。林望月肚皮饿,去边上买了两只猪排包,两杯奶茶,和于戎分着吃,吃完,他又跑去买了个蛋塔。有澳门卫视的记者来做节目,就在他们不远处,站在排队的人群前,对着摄像机有声有色地讲述濮生在世时的仁心善举。
或许是因为母亲言传身教的缘故,濮生亦热衷慈善,常年资助多所教堂,佛堂和学校义工组织,来悼念的群众不少都受过他的恩,大家的面色都很沉重,大家的衣着还都很朴素,只有林望月的西装,和他那两颗闪耀的袖扣最浮夸。记者开始挑选现场群众做街头访问,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林望月背过了身去,吃蛋塔,头也不抬,眼皮都不动一下。于戎跟着转了过去。那记者经过了他们。于戎几度想说些什么,但是林望月不响,他终归不好响。队伍慢吞吞地向前行进,林望月胃口奇佳,吃完蛋塔,队伍经过一间甜品档,他买了碗喳咋,趁热下肚,吃了一脑门汗,还问于戎吃不吃。于戎吃不下,他满腹疑问,根本装不下其他东西。
离救济堂大门很近时,林望月忽然开腔,和于戎说:“等等你要全部拍下来,知道吗?”
于戎点点头,一歇,迟疑着问他:“那……林导,方便透露下,具体是要拍什么吗?”
“捕捉戏剧冲突,展现人物关系张力,懂吗?”
“哦,那……全手持吧……”
林望月笑了。那是于戎熟悉的林望月的脸上会出现的表情了:狡黠,漠然,一览无遗的蔑视。
终于轮到他们入场了,来寄托哀思的普通市民需先在一本白簿子上签名,于戎单写了个姓,林望月则落款全名,把“林望月”三个字签得龙飞凤舞。
现场发放白玫瑰,他们领了两朵,跟着人群走进了救济堂的大会堂。那会堂吊着高高的穹顶,两边分列着许多排木头长椅,两侧墙壁上装饰有宗教气息浓重的油画。于戎大致扫了眼,讲的似乎是十诫的故事。摩西立在海中间,连海洋都为他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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