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2)
她提及过去的语气轻松简单,像讲述中午吃了什么食物,轻描淡写又不甚在乎,仿佛那短短几句话所透露的苦难不过微风拂面,细雨蒙身。
然而尉迟烈略懂无父无母的痛苦,身如零落漂泊,辗转不定的蓬草,只能随命运的飓风卷至无法期许的未来。但他是尉迟府尊贵的小将军,尚未出生得赐封号,父母早亡依旧活得比绝大多数人更安逸无忧。而她是被卖的女孩,容貌出众身姿美丽,是精致昂贵的货物,纵使因其美丽而使持有之人小心翼翼地对待,保护一件商品的美丽与保护一个人的美丽又如何相同呢?
尉迟烈心想,生命多神奇,他知道很多咒骂命运,愤世嫉俗的人,他们遇到的挫折可能小不过钱袋被偷,大无非名落孙山,痛苦地,愤懑地,咒骂着活在世上。仿佛这世界除了不顺他们心意的事情,便再无美丽可见了。
没想到还存在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人。
明明遭遇了命运的极大恶意,却犹如黑暗中迎朝阳而生的花,不惧阴暗,不怕贫瘠,毫不讲理地舒展柔软的花瓣,绽放明丽的容颜。硬是把缤纷的不同送到眼前来。无法躲避,无法忽视,陡然点亮灰暗的世界,才知在没有白昼轮回的荒凉永夜,也拥有这样灿烂的,辉煌的,让人心折的美丽。
尉迟烈有一股与她说些什么的冲动,安慰她,逗她开心,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但月香不再说话了,空气变得艰涩沉闷起来。
白狼不懂人的忧愁,静静趴在月色中,它微微阖了眼,上下眼皮没合拢,留了一道细缝,幽深的目光自眼皮的缝隙中不知投向了何处。月香由它含在口中,从尉迟烈的角度瞧不见月香的身影,尉迟烈很怕她因提及了旧人与过去而觉得难过。他想说些什么打散这凝滞的气氛,让她觉得好受一些,却又明白无论说什么对这副模样的她而言不过徒劳而已。
尉迟烈下床趿鞋向白狼走去,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从内心深处伴随着哀怜的心绪气泡般浮了上来,违背理智驱使他的双脚走近她。
他是人类,而她是身陷囹圄的孤魂,阴阳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藩篱,无法触碰,无法抚慰,无法传递微末的温度,但仍希翼默然无声的接近与陪伴能使她稍微得到一些慰藉。
不必很多,只稍微一点点,可以让她觉得温暖就好。
尉迟烈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凭一股盲目的直觉,毫不犹豫地走近了它。短短几步路,他竟没有考虑万一白狼暴扑向他吸干他的精气又或者月香不说话是被白狼吞食掉了该怎么办。他只担心会不会看到她悲伤的哭泣的脸。
他实该考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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