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上元祭天游雨中逢故人“我在西域弘法……(2/2)
法师定定地看着梁深,目光在梁深健硕优美的胸膛上划过,缓慢地摇摇头,遂转过身去伸手解开衣衫。
湿成青灰色的僧袍落在地上,法师瘦削的脊背在火光中闪耀着小麦色的光芒,但脊背上结满了细小的疤痕,梁深以为自己眼花了,走上去细看,那原本光滑的肌肤,布满了小小的不规则的陈年伤口,已经掉了痂愈合,呈现出特别狰狞的凹凸。
梁深伸手,轻轻在他的脊背上摩挲着,道:“这是怎么回事?”
法师背对着梁深,冷得有些微微地发抖,道:“常年在外,留下些疤也是难免。”
梁深轻声却坚定地道:“转过来。”
法师站着没动,梁深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慢慢转过来。
法师身量极高,几乎都高过了梁深,直面过来,梁深平视的是法师的挺俊的鼻梁。顺着鼻梁往下,果然,前胸与腹部依旧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心口上的岛上与胸口的箭上更加明显,微微结了痂,经过雨水一泡,又有些隐隐的血色。
法师平和地笑笑,道:“这两处是新伤,其余的,都是老伤了,没关系的。”
梁深修长的指尖在他的每一个伤口上轻轻抚过,痛惜地道:“这七年,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么?”
法师并不接话,只道:“段郎,我比你高了。”
这句话突然挑起浓郁的往事,梁深眼皮一跳,继而心中又酸又甜。那句“比你高了”,可谓隔着山高水远的岁月,从姑苏那座老城中如一阵风一样撩拨着他的心弦。
法师推开梁深的手,握在手中,走到篝火边上屈膝坐下。
梁深被拉着坐在他的身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半是试探半是勉强地将他拉到自己怀中靠着。
两个人赤膊相对,肌肤摩擦着肌肤,呼吸在耳根边吹得又痒又热。
好一阵沉默无语。
梁深道:“你……”
法师道:“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各自一笑。
法师道:“段郎先说。”
法师的嘴角微微含着笑意,梁深却满是心酸,道:“七年前,我曾想去寻你。方丈说,世上已无良川。我心里知道你没死,可是——”
法师道:“世上已无良川,只有勿念。”
梁深无奈地道:“我倘若当时知道是这个意思,倒也不用这七年来日日——”
法师道:“日日如何?”
梁深道:“……为什么你这七年来不曾找我?”
法师叹口气,道:“我不敢。”
梁深沉默许久,他能痛彻心扉地明白这句“我不敢”的分量。他何曾不是一次次惧于宗教戒律,惧于男风禁令,而只能默默派人去寻,从来不敢声张一次呢?
法师又道:“我在西域弘法,其实也有私心,因为西域是广思王的领地,你与广思王要好,就算我不来找你,你兴许也可以从广思王口中听到我的名号——你听过么?”
梁深道:“我听到了。”
如雷贯耳。
法师道:“那你为何不来寻我?”
梁深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确定此人是你,同往昔的你相差太多。而且......我亦不敢。”
两人转过脸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都不敢直接吻下去,仿佛再吻一次便越了界。只用彼此的鼻尖摩挲在彼此的脸上,贪婪地呼吸着对方的气息,纠缠了半晌。
今夜没有西域圣僧,没有当朝王爷,只有两个想和爱人共度最后一夜的凡人。
梁深的脸轻轻在法师的头皮上摩挲着,十分舒服,他微微合眼,低声问:“你身上的月华之毒,是如何染上的?怎么好起来的?听闻你的腿疾,和中毒有关?”
法师道:“我的毒中在腿上,回到寺中,已经病入骨髓,师父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民间的土方子,毒医好了,腿也就残了。不过,”他转头轻松地笑笑,“比起很多直接流血而死的人,要好很多。”
梁深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只道:“月华之毒,传染的方式不多,主要靠内力催发和——”
月华之毒,习武之人最易感染,因内里催发会带动毒素顺着伤口席卷全身,梁深便是如此从苏听寒赠与他的轩辕弓中染上的。
除此之外,只有与毒瘾者有了口唾、眼泪、私密之处的接触才会感染。
法师突然微微一笑,面孔一瞬间狡黠而又聪慧,道:“一日出门化缘,被一只染了毒的疯犬咬伤了腿。”
梁深看着法师的笑,恍惚间与少年时期那古灵精怪的小和尚完全重合,又是一呆。他知道法师在同他开玩笑,亲昵地在他精瘦的腰上捏了一下,法师怕痒,猛地一躲,两人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炉火中,梁深盯着他的浅色的眸子,只觉得目眩神迷,又问:“你的模样,为何改了这许多?”
法师敛了笑容,道:“改了许多么?”
梁深道:“嗯,一时间我都没有认出来。你的眼珠颜色,为何变浅了?”
法师道:“不知,七年前解了毒之后,便是如此了,视物并无困难,只是颜色变了。”他突然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还有什么地方变了?”
梁深见他一紧张,不知不觉也笑起来,道:“成熟了许多,可能就是母亲所说的,长开了吧。”
法师道:“‘长开了’……是何说法?竟未曾听过。”
梁深道:“就是变得更加好看了。”
他突然醒悟到自己的言语带着□□裸的暧昧,有些尴尬地住了口,别过脸去。法师的耳根都红了,手中不自觉地撵着佛珠,亦未答话。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屋内却氤氲着一片火光,两人依偎在一起,并不感到冷。梁深将脑袋埋进法师的颈窝中,呼吸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都要睡着了。
法师声音沙哑,轻声道:“明日何时启程?”
这令人肝肠寸断的问题,终是不可避免。
梁深睁眼,道:“明日一早便走。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法师道:“云游四方,弘扬佛法,一如往昔。”
听这这句“云游四方,弘扬佛法”,正是他当年对着小和尚说出的无心之话,竟被他奉为圭臬,独自一人风餐露宿地过了七年,伤痕累累,梁深只觉得心如刀割,手指尖摩挲着他背上细细小小的伤疤,道:“跟我一起走吧。”
跟我一起走吧。
终于说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句话,他在引诱一个奉佛的僧人偏离正道,堕入大焦热地狱,他在将两人拉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可他没有忍住。
法师沉吟道:“我——”
梁深实在没办法听见法师的拒绝,打断他道:“你和我回长安,我们一定有办法的。我们找个地方,晨钟暮鼓,小桥流水......”
法师的眸子里,突然也泛起一丝憧憬的热切。
梁深继续道:“林冉竹一定能治好我们身上的毒,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林冉竹还知道什么地方可以隐居避世,到时候我们带着他一起,云游四方,他是我的恩人,无亲无故,我们带着他也很方便——”
法师在他的怀中一僵,突然直起身子,两人肌肤分离,一丝寒气触到原本滚烫相触的肌肤。他冷然地道:“不了。”
梁深一愣,道:“为何?”
法师有些强硬地挣开了梁深的搂住他的臂膀,站起身,将僧衣取下,披在肩上,道:“贫僧是出家之人,断不能贪恋儿女私情。施主贵为王爷,当谨遵律例,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断不能避世而居——”
梁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不及手,慌忙地跟着站起来,道:“怎么了?怎么突然——”
法师道:“方才困倦多时,一时心志不坚,所幸未酿成大祸。贫僧告辞了。施主也尽早回府上歇息罢。”
他说着竟然转身就要走,梁深追过去,一把拦住他,道:“是方才梁深的行为孟浪了么?”
法师双手合十道:“否。贫僧自己修行不精,把持不够。现在已经到了做晚课的时候,贫僧要做晚课了。”说着他要推门。
梁深一下子拉住门栓,道:“你别走——外面下了雨,你要是做晚课,就在这里做好了。”
法师执拗地别过脸去不看他,侧影都是倔强。
梁深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变,心里暗暗自责自己一时冒失忘情,竟向一个出家人提出如此叛逆之事,道:“我走,我这就回王府,行么?阿唯——法师,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等雨停了——”
法师依旧傲然地侧脸,鼻翼轻轻地翕动,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看他。
梁深转身抽过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好,然后推开门。
“哗啦哗啦”的雨水轰鸣着,声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寒风席卷着雨珠扑在梁深的脸上。
突然,法师伸手,拉住了他,梁深以为法师心软了,正要开口。法师一脸的冰冷,只伸出冰凉的指尖,匆匆将他的衣领掖好,然后把那巨大的油纸伞塞进他的手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他推出门外。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li>
</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