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冉冉孤生竹结根月夜下林澈,字冉竹……(2/2)
林澈道:“有。”
梁深道:“何事?”
林澈道:“别叫我林澈。”
梁深一愣,眉毛一挑:“为何?”
林澈耸耸肩,歪着头做了个鬼脸,英俊的脸上都是狡黠,道:“不好听。”
梁深向来懒得跟这种人扯皮,今夜却被这林澈的到来一瞬间心情有些好了,道:“书晒好了?”
林澈,不,林冉竹用脚尖轻巧在桌子下无声勾出一条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都看完了,不晒了。”
梁深看着这人一点也不见外地将自己安顿好了,道:“你在读书?”
怪不得要一页一页地摊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晒。
继而梁深又问:“为何要这样读?”
林冉竹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道:“林老头不让。”
梁深道:“为何?”
林冉竹放下杯子,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口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自嘲。
梁深道:“知道。”
林冉竹以为梁深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道:“我不是说名字。”
梁深道:“汝父名海玄。”
林海瑶有一同辈分的远方表兄林海玄,早年通敌叛国,与西南蛮夷一族暗通曲款,让梁家军早年在西南战场上频频遭难,是以重罪下狱,抄家问斩,诛九族。抄家当日,其七岁稚子下落不明,原来是投靠了林海瑶。
所以林海瑶不肯教他医术,唯恐他日后妙手回春,声名鹊起,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林冉竹便只能在林氏医馆低调地做个夜间晒书之人。
梁深在看到林冉竹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脸生,略感蹊跷。看到他袖口的名字时,便将当年的一切联系了起来。
这样来说,两人可谓世仇了。
林冉竹微微一愣,悠悠长吸一口气,道:“梁家少帅,果真是什么都知道。这么说——我们算是世仇了。”
世仇啊,原来林冉竹也想到了这一层。
梁深抱着手臂坐在榻上没说话,眸子里一瞬间闪过父亲在西南战场上浑身伤痕累累,抱着副将的尸首嘶吼,近乎绝望地高举长剑发出撤退信号的一幕。
已经很多年了。
那时候的父亲,铮铮铁骨,将军一身冷然萧素的铠甲下,有一颗热血腾腾的心。即使遭小人陷害,虽九死其犹未悔。
做他的儿子,浑身上下都是傲骨。
如今,他却坐在江南这个阴冷的小屋子里,怕冷似的拥着锦被,心灰意冷地同仇人家的儿子平静相对,竟然在——聊天。
梁深现在自己纷纷的思绪中,一时间发着愣。
林冉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在世仇面前发呆,很容易被害死的。”
梁深回过神来,无声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对林冉竹爬上他的床,一手按着他膝盖的被子,一手在他面前挥的行为表示不满。
林冉竹退回座位上,道:“你经常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堂堂少帅,兰陵王殿下,如何落魄至此?”
梁深看着窗外幢幢树影,答非所问地道:“世仇之说,以后不要再提起。”
林冉竹又笑了,道:“如果我不知道梁家少帅在战场中算无遗策,现在真要以为你反应比别人慢半拍,是个迟钝的大傻子了。”
被他这么一笑,梁深的嘴角也挂了笑意。
林冉竹道:“你看,笑起来就帅多了。”
梁深顿时敛了嘴角的笑意。
林冉竹道:“怎么,你还不喜欢别人夸你了——”
梁深道:“轻浮。”
林冉竹道:“冷血。”
这年轻人和他针锋相对,本来十分有趣,梁深嘴角一抹笑意整装待发,然而行至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偃旗息鼓了。
林冉竹看得十分没意思,道:“想笑就笑呗,憋着干什么。”
梁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有些头疼,道:”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林冉竹道:“……不做什么。来不得?”
梁深很想说“来不得”。但是小法师被师父拖回去准备结夏安居,整个夏日都没办法过来念经,每夜他独自一人徘徊在梦乡的大门外,一闭眼就是噩梦缠身,已经是身心俱疲,他没完没了地怕黑夜,却又不愿叫熟悉的人相陪。
于是他突然不忍心说出那句“来不得”。
林冉竹道:“既然不说来不得,那就是来得得了。”
于是,出于一种梁深也不知道的原因,在小法师结夏安居的那两个月里,这个叫林冉竹的人每夜都来他的屋中坐坐,一直坐到他沉沉睡去。
</li>
</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