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池尔斌18(1/2)
洞外的暴雨犹如连成一片的帘幕, 密到近处的景色都看不清,天被捅漏了似的,厚重的雨水打在树叶上, 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雾,高高低低的声音重叠,几乎震耳欲聋。
蜷在小山洞里的木樨生了小小的一堆火,她方才借雨水洗干净了头发和身上的血污,此刻凑在火堆旁烘干身上的衣服和湿漉漉的头发。
她摸黑在林子里连滚带爬走了许久,为防另外两个男人寻着脚印找来,在经过一个巨大的深坑时,把那件沾血的外裳扔下去, 衣裳飘落,挂在了深坑壁上横出的树杈上。她又倒着往坑那里走, 脚步留得很重, 再把一只鞋和头上的钗子扔了进去,做出自己失脚掉进深坑里摔死了的假象。
之后又是摸爬滚打的一路狂奔, 直到下起暴雨,才找到山洞躲了起来。木樨不敢睡觉也不敢放松, 她一直握着那把匕首,竖着耳朵听附近的异常动静。
她脚上的鞋底子很软,又扔掉了一只, 在山间走路根本不行, 没穿鞋的那只已经磨破, 手背脸颊被荆棘木刺划得全是细小伤口, 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大概是木刺留在肉里了,没有针,一时半会儿的弄不出来,只能让它卡着。
这身子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好日子,太过娇生惯养了,从前一口气走十多天的路也没事,如今只跑了半天就遭不住了。木樨有些心惊自己的体力下降的这么厉害,池尔斌把她养得太好了,她都快忘了那些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
没事的。木樨闭了闭酸胀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脖子上的玉,不停地安慰自己。会没事的,只要回到洛阳城,回到池尔斌身边,就安全了。
木樨等雨小了些就又继续上路,她也没敢走大路,因为不能确定遇上的人是池尔斌那边的还是戚夷光这边的,只能朝着洛阳的方向,顺着林间小道,避开有人的地方走。
她累极了也饿极了,困了就在草丛里眯一会儿,饿了摘山间的果子吃,或者嚼一些嫩叶,渴了喝山泉或露水,她努力让自己走的快些,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样出现在池尔斌面前时看起来才不会那么惨。
木樨想着以池尔斌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被谁抓走受了什么苦,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他现在虽然没有被削职,也没有被收回兵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忌惮他的,如果对永宁侯府大动干戈,于他而言肯定十分不利……
木樨想着这些事情,就有了继续前行的动力,她摸着胸口温润的石头,有种自己在触摸池尔斌的错觉。
这是爱她的人送给她的,她要回到这个心无旁骛爱护她疼爱她的人身边。
阿爹阿妈过后,木樨再也没有被人这样纯粹地爱过了,这是苍天给她的馈赠,她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人?
回去就好了。木樨默念着。回去一切就都好了。
她花了足足四天才走到洛阳城的延兴门,混在一群艺人班子里进了城,然后又悄悄脱离队伍。洛阳城太大了,共有一百一十个坊,木樨记得定国公府在宜风坊,她不熟悉洛阳城,只得一路问过去。宜风坊坐落在达官显贵的聚集区,她形容憔悴衣衫不洁,不免被人盘问。问路时被指错路,被调戏,被质疑,被嫌弃地赶走之类的都经历了,还好她戒心重一直提防着,不然差点被人带到妓-院里去……
木樨是早上第一批进城的人,天色过午才终于看到了定国公府的宅子。揽月阁高高的楼顶很有辨识度。
她终于到了,木樨几乎要欢呼雀跃。
然而她转过街角,看清国公府大门后,就浑身僵住了。
定国公府张灯结彩,门口的灯笼一律换成了红的,大红绸缎横挂在牌匾上,连门役们都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堆着笑脸迎送宾客。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定国公府外的宜安大街上有些摊贩,摆的比较远,都在拐角后的弄巷里,这会儿日头毒,没什么客人,都恹恹的打瞌睡。一个卖零售香料的大娘见木樨一直躲在树后看前头的国公府,不由好奇这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
姑娘虽然面容憔悴,却是一位美人儿,身上衣裳沾了些尘泥,但料子是极好的,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人。
大娘过去拍了拍木樨的肩膀,“大妹子,我瞧你在这儿站了好半天,看啥呢?”
“没什么。我打算回家呢,路过这里。”木樨努力扯开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指着国公府的门,“这户人家可真气派。”
“可不是气派,这府里不仅住着一位国公爷,还住着大将军呢!听说大将军马上就要加封侯爷,以后可就是侯府了!咱们这些人虽然和侯府攀不上什么干系,不过能在人家附近的街市上摆摊,也算沾了喜气不是?姑娘你可不知,这府里好多丫鬟小姐最喜欢我卖的香料了,一有机会就寻着出来买。姑娘你要不要买点?”
木樨见她见缝插针地推销香料,赶紧打住她的话,又往那大门看过去,“这是要办喜事啊,这么热闹?”
“可不!说出来指不定吓姑娘一跳。大将军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半个洛阳城的小姐都想嫁的大将军,他要成亲了!”
木樨的笑容一点点凝结,冻成冰,几乎快要挂不住。她的心慢慢往下沉,终于听到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消息。
那位大娘热心地说,“姑娘还不知道吧,大将军娶的是永宁侯府家的嫡小姐,昨天下了聘,聘礼抬着快绕洛阳城半圈!人人都说永宁侯府小姐金石为开,总算和将军成了一对,也有人说将军一直为小姐守着身不娶,是等着小姐长大……哎呦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我瞧着,这可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木樨呆呆地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挂着红绸张灯结彩的大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只不过四天而已,她只离开了四天,池尔斌就要娶别的女人了。然而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会娶她,他的后院以后只有她一人,他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这些话,大概也像他的定力和高傲一样,被他给吃了。
她从前看那些话本,里头的主角在绝望透顶时,总会很应景地下起滂沱大雨,而主角就站在大雨里,大彻大悟破蛹成蝶。
可是到她这儿就什么都没有,七月骄阳似火,知了依旧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一声声和催命的符咒似的,仿佛在嘲笑她痴心妄想。
戚夷光说她痴心妄想,她说的没错,这本来就只是一场自己拼了命不想陷进去,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越陷越深的美梦。池尔斌是不属于她的,她一个女奴隶,有什么资格肖想星辰一般高高在上的大将军?
木樨闭上眼睛,却没能关得住眼泪。那大娘被吓着了,“姑娘,姑娘你这是咋的啦?咋突然就哭了?”
“没事。”木樨笑了笑,推开她的手臂,“我要回家了,谢谢大娘。以后再过来,一定买大娘您的香料……”
木樨在门役注意到她之前转身走了,就此再也没有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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