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进入俞悦府邸是一件很顺利的事情，卢嘉送了名帖与卢端的信——仿佛俞悦是早有交待似的，士卒没说什么就放了行，引他直接去后庭找俞悦。这原本是有些轻慢的待客之道，但却让卢嘉更加担心起俞景的病来，难道是阿昭病得太重，以至于俞悦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皱了皱眉，问那引路的士卒：“听说俞景公子得了病？现下如何？”
“你是说阿昭啊！”士卒很随便地喊着俞景的小名，“前一阵病得可重了，我们都以为救不过来了，吓得许多兄弟一得空就到处寻偏方，总之什么药都下去了才给拽回了小命。阿昭可是这里难得会认几个字的少年郎，我们写家书可全仰仗他帮忙……”
卢嘉听对方扬着嗓门粗咧咧地叨个不停，居然让俞景熬费心力帮忙写信，这都算了，写了还要说“认几个字”——俞氏高门的公子，是只认几个字的吗？他不由得皱眉道：“你倒小声些……”
话音未落，就有人叫住了他们。
“成叔叔也太大声了，阿兄病还没好，成叔叔怎么就在院子里大叫大嚷的。”
这却是脆生生的童音了，卢嘉不免朝那处望去，只见一双五六岁的男女孩子正手拉手站在院中一株高大的斑枝花下，小步朝这里跑来。
阿成连忙朝这两位施礼：“啊呀，我一迎了贵客就忘了仪态，阿青公子、阿皎姑娘，对不住了。”
女孩子就摆摆手道：“以后一定、一定要小声点哦。”听起来，适才叫住自己身边士卒的也是女孩子了。
卢嘉见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便忍不住打量起来——男孩子和女孩子倒是齐整整的一般年纪，身高也相仿，虽不是同样面目，却都有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眼，活泼泼的格外有灵气。
女孩子感到了卢嘉打量的眼神，感到有些害羞，拉着男孩子的手紧了一紧。男孩子倒不怕生，瞅了瞅卢嘉，道：“敢问可是卢氏的公子阿瑞？”
卢嘉笑道：“正是卢嘉。两位可是俞将军的孩子？”
男孩子便点头道：“我叫俞青，这是我妹妹俞皎。卢公子是来找阿昭哥哥的吧？我和阿皎也正要去找阿昭哥哥呢，请随我来。”
“多谢。”
时隔六个月之后，卢嘉见到俞景的第一面时，俞景正裹着一张雪白的氍毹里，一手拈着一枚漆黑光亮的棋子，一手托腮思考着——他脸上除了颧骨还透着不自然的红之外，竟都是苍白的。
卢嘉的脚步声令俞景从深思中脱出，转头向门口望去——光芒从故友的身后照来，将他剪成一片清晰的黑影，俞景的嘴唇惊愕地微微咧开，却茫茫然不发一言。他手里的棋子，打出一弧小小的亮光，“啪嗒”一声落在了棋枰上。
卢嘉却顾不上等他这小小的惊愕回缓过来，径直走上前去，探手覆在俞景光洁的额头上——温温的，仿佛的确如适才那位叫做“阿成”的士卒所说，俞景的病已经好了。
“……阿瑞？”俞景终于反应过来，把卢嘉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扳下，“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云州……”
“阿景你还下不下啊？落了子可不能反悔噢。”
适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对手突然发了话——卢嘉扭头看去，棋枰对面的男子正瞅着他们笑，看起来与卢嘉有几面之缘的俞怀有些神似，却又年轻上好几岁，卢嘉当下便晓得这位就是俞景的远房叔叔俞悦了。
俞景这才往棋枰上看——刚才因为受惊而失手落下的棋子显然不是什么高着：“可、可是……”
“不知可否由我同俞将军来续此局？”
俞悦抬头看了看尚且站着的卢嘉，笑道：“我是无妨，不过还得问问阿景。”
卢嘉看了看俞景，说道：“分明得了病，为何还在信里说一切安好？”
“下棋吧。”俞景立刻拥着氍毹往里头缩了缩，让出了一角位置给卢嘉。
门口瞧热闹的俞青和俞皎这时也跑进屋子里来，蹭到了父亲身边乖乖坐着。俞景便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拉了拉卢嘉的衣袖：“阿叔棋艺精湛，你不要轻心。”
卢嘉拈了一枚棋子，盯着棋枰反驳他：“都沦落到了和病人争胜负的地步，大抵也就在病人眼里是精湛的吧。”
俞景鼓了鼓腮帮子，小声说道：“你这在说我棋艺不精了。”
卢嘉却也不与他再说什么，顺手将他露在外面的脚掖进了氍毹里。
俞悦把搂着自己脖子的俞皎抱在怀中，落了一子，俞青在一旁眨巴着眼睛仔细瞧，俞悦想说什么，俞青立刻小声道：“阿父我晓得的，观棋不语。”俞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几手下来，倒着实令卢嘉吓了一跳——俞景适才说的不错，俞悦棋力的确深厚，末了竟胜出卢嘉一目半。
“阿景，你这位好友十分了得，看来你平日里与我说的话并非虚言。”俞悦把俞皎抱在榻上，起身与卢嘉行礼。
“在下卢嘉，小名瑞，见过俞刺史。”
“既然是阿景的好友，不拘什么乱糟糟的官名，叫我俞叔就好了。”俞悦摆摆手笑道，又招呼已经爬到俞景身边的俞青和俞皎，“还不来和卢家的小郎君行礼？”
“阿瑞哥哥！”两个小孩子被俞景搂在身边，也顾不上爬下榻，只冲卢嘉笑着。
待三人出去之后，卢嘉只是皱眉望着把棋枰挪到一边的俞景，俞景觉察出了对方的视线，便告饶地笑了一笑：“生病是信寄出去之后的事，你不能就因为我寄信早了而怪我吧？再者，你在京城有的是事，来这里对我的病也无甚助益。”
“我可以让梁先生过来。”卢嘉说道。
“可是现在……你不是自己过来了吗？”俞景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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