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2）

徐忍认识程逸的第一步，是先认识了他的声音。

08年那时候，x市一中特别鼓励学生们向广播站投稿，又在全校内挑选出一男一女两个小主播，每周三吃完饭后的那三十分钟，学生们可以听到自己投稿的小说节选、优秀范文甚至当时流行的小笑话，非常自由。

程逸从初二开始当主播，最开始是被关系好的班长推荐去的，后来老师也觉得他音色的确不错，就一直做到了初三。

他那时候腼腆文静，模样也俊秀，只是成绩太普通，往往也就只能给人一个过分内向的印象。

徐忍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隔壁班有这么个人，程逸对他来说只是跟别人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掠影。

到初三上学期，学校为了提高学生成绩，偷偷让各班班主任在假期开了补习课程，一节课十块钱。明面上说是自愿，但不报班的人必定会被老师冷嘲热讽，然后率领全班进行孤立。

一中大多数学生都是从小听老师话的乖孩子，也不觉得这种行为哪里不对。小部分人看不惯老师，也只敢背地里说几句，然后还是乖乖交钱。

但是，在这“大多数”和“小部分”之外，还有几个不服气的刺头，偷偷给教育局打电话举报了这件事。

虽然最后学校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处罚，但在大部分老师和学生心里，这种事就像是团结一致的队伍里出了叛徒，让他们惶恐不安。于是，之的整整一个星期里，校领导们都亲自去每个班寻找举报的人。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举报的学生，是几个平时就不学无术的差生。各种代表正义的惩罚降临到那些学生头上，校长也在每周升旗时三番五次地强调老师们的苦心，批判那几个任性的学生。

学校里的氛围，一时间甚至恐怖到几乎没人敢在老师面前大声说话。从小就背负在身上的“集体荣誉感”让学生们不自觉地感到内疚，好像自己也是背叛了大家的一份子。

周三，午间广播照常开始。奇怪的是今天只有程逸一个人的声音。

他解释说另一位主播生病了，所以今天只有自己。接着，他开始按程序播送大家投稿的小故事、笑话。

最后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程逸没有放音乐，而是清清嗓子，开始念一篇投稿。

他的声音还是像以往那样平静温和，但学生们慢慢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程逸在说那件举报的事，甚至还大胆地对学校的处罚行为表示了反对。

这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中午。徐忍在教室里无聊地转着笔的时候，广播突然发出几声刺耳的噪音，借着是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这是谁谁……谁写的？谁投的稿子？程逸你是猪啊，什么该念什么不该念都搞不清？！”

“不用找了。”程逸的语气很冷漠，也很坚决，清楚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是我自己写的，我觉得我没错。”

寂静几秒后，有人手忙脚乱地掐断了广播。

那天下午程逸没有上课，而是抱着一把巨大的扫帚孤独地游荡在宽阔的操场上。

秋天落叶特别多，教导主任要他把操场打扫干净，程逸也没有继续跟他争执，安安静静地去了。

那天下午，很多学生一下课就趴到走廊上看着他，然后跟同伴交头接耳地讨论对错。

第二天，学校通告栏上，有很多不一样的粉笔笔迹，都写着同一句话——

“我觉得程逸没错。”

那些笔迹大都来自程逸班里的同学，也有不少凑热闹的外班人。最终这场沉默又浩大的反抗取得了胜利，教导处撤销了对程逸的留校察看处分，甚至还保留了他的主播身份，把惩罚改成了一次全校检讨跟打扫半学期的男厕所。

检讨的那天，秋高气爽。程逸攥着作文纸，在主任讲话完毕后乐呵呵地窜上升旗台。他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模样乖顺，是那种会淹没在人堆里的软脾气好学生。

但是，从这天以后，没有人会再笑话他内向、闷葫芦，或者女孩子气了。徐忍站在班级队伍最后面，隔着厚厚的酒瓶底镜片，仰望到程逸背着光的温柔面孔。

十五岁的小少年，身形还是单薄纤瘦的，却披着万丈的光芒，眼里没沾染半点黑暗。他好像是一小朵蕴藏着无尽韧力的花，看起来软绵绵的，却绝不会轻易被狂风摧折。

徐忍头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学校里，好像还可以有被欺负和欺负别人之外的第三种活法。

那段时间，徐忍像是上瘾一样四处搜寻有关程逸的事情，固执地一点点拼凑这个人的过往。他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程逸，得知程逸是少有的几个走读生后，每次放学都默默地跟在程逸后面，然后被自己臆想出来的“拯救”情节所感动。

徐忍还看到程逸在学校花园里养虫子，是那种让他浑身不舒服的肉虫。可因为程逸喜欢，他还是想办法捉住了好几条，装在瓶子里，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到程逸课桌上。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徐忍知道了程逸喜欢高一某班的学长。他不要脸地截掉那张纸条，在杂物间抢走了程逸的初吻——在这之前，他甚至都还没有跟程逸说过话。

程逸像一剂麻醉药，让他全心全意地沉迷在美梦里，不再计较被欺凌的痛苦。

距离期末考还有一星期的时候，徐忍因为没有借钱给那几个恶霸，被他们堵在了男厕所里。

本全被撕碎丢进脏臭的小便池，徐忍本人则被关进厕所隔间。那几个男生搜走他身上所有的钱，然后用拖把抵着门把他锁在里面，临走时笑嘻嘻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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