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毛（1/2）
于行之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去见了孟胡蝶。
由于他之前单方面中断了服药治疗，现在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孟胡蝶让他重新做了一套评估题，又详细地询问，从近来的心情问到每天吃多少饭，几点睡几点起、做不做梦、半夜起不起夜，生怕漏掉任何一点信息。
“这次换成来士普试试吧？你刚才说后来情绪波动越来越大，还发过几次躁狂，可能是吃左洛复导致出现别的问题了。”顿了顿，孟胡蝶继续说道，“你以后有什么事就赶紧找医生，别人发作起来心率一高都是立刻走急诊的，就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听你的。”于行之在医生面前还是很听话的，不管开什么药、有什么医嘱，他都先照单全收，至于最后他践行几成，那都是回家后的事情了。
“来士普有报告的副作用更少、更小，你应该更容易接受一点。但是来士普比左洛复贵很多，我记得是翻倍的。”孟胡蝶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是换成贵的药我们都要跟患者商量一下的，小命要紧嘛。”
他对于行之在医生面前装乖的习性心知肚明，但患者乖巧好说话，总比拒绝沟通的那种好，更比自以为是又满嘴粗话的好一千倍。
在精神科这个看起来最不太平的地方，医患关系反而是最太平的。楼下那些别的科室，可真的是行差踏错不得，救人命的医生反倒还得给被救的人赔小心、把听见的脏话和质疑往肚子里吞，这是他曾亲眼所见的。
“没事，有用就行。”
于行之主观上其实并不抗拒治疗。躁狂发作和惊恐发作的滋味他都尝过几次，实在是不好受，要是有能让他舒服点的药，哪怕价格翻几倍，他也是愿意买下来的。
“然后利必通你还吃吗？还是要给你换一种试试？虽然我不太敢相信你吃利必通真的会情绪波动反而变大啦，那本来就是个情绪稳定剂。”
“换吧。”
“行，那咱就换。”孟胡蝶很好说话，或者说是不介意在用药这方面给患者让步。
毕竟吃药的是患者不是他，如果患者不住院接受观察，最终效果怎样也的确是患者自己知道得更清楚。
孟胡蝶一边打出单子来，一边继续说道，“我已经跟老刘商量好了，以后你的病都由我负责。”
“上周老方给你的思瑞康，你可以停了。还有挺多的吧？留着，平时也不用吃，有事打电话找我，我再教你怎么用就好。佳乐安定我就不给你了，用不上，省得你再依赖。睡不着就下楼跑圈呗，多大点儿事。”
“稳定剂我给你换成碳酸锂了，这个虽然大家都说比较危险，但是毕竟是个老牌的药了，有什么副作用我们都更清楚，只要你不作死、吃喝拉撒正常，它反而就是最安全好用的。”
于行之笑起来：“你就不怕我真的作死？”
“我敢拿我项上人头担保，就你这样的，顶多只会糟践一下自己，绝对不会自龘杀。”
孟胡蝶朝着于行之双手竖中指。
“你这话我记着了啊，哪天活不下去了，我就先来砍了你再自龘杀。”
“你来啊。”孟胡蝶嗤之以鼻，侧脸斜着眼看他，挑衅道：“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有护士拿约束带等着你，强行让你住院治疗，钱我出。”
单子打出来，正巧又有病人来找孟胡蝶，孟胡蝶就给于行之下逐客令：“行了，滚去交钱，两周后再来见我。”
于行之拿起单子，嬉笑着把单子卷一卷当武器砸了一下孟胡蝶的额头才走。
刚走出门，于行之听见后头刚来的那个年纪看着不大的病人朝孟胡蝶说：“孟哥，刚才那小子打你，我先去帮你揍他行不？”
孟胡蝶大笑：“你给我坐下！那是我儿子。”
于行之转头就准备回去揍孟胡蝶，想了想感觉自己一打二打不过，又幼稚地原地站着准备等这病人走了再说。
“那更得揍一顿了，不孝子！”
“你侄儿跟我闹着玩呢。”孟胡蝶的声音带着笑：“行啦，说正事，最近还难受不？”
“能睡着了。”
“还会看见他吗？”
“还会。我知道他不在这了——这算好事吧？——可总是感觉他还在房间里拿刀等着我。”
于行之蹙眉，听不下去了，仿佛在躲避追杀似的，踮着脚尽可能无声地逃离。
窥伺别人的痛苦，总归是很不道德的。
更何况，那人的症状听起来和他当年何其相似。
今天的病人不少，于行之交了钱后在取药窗口前边的等待区域坐着等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正好看到沈齐发来消息：“于哥你大概几点过来？”
于行之和他约了两小时后。
昨天他跟沈齐提了领养猫的事，沈齐竟然发了一套正儿八经的题让他做，幸好答案都合格了，两人就约好，今天下午过去挑选合眼缘的猫。
沈齐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竟然养了整整十九只猫、五条狗。除去活蹦乱跳的那些，还有一半的老弱病残注定很难被人领养，只能由他供着养老送终。
于行之是很佩服这样的人的，他虽然也有善心，但一心享乐，所以顶多捐些钱，自己却绝不会去负担这么多生命的未来。
想来也是，一般人，哪能第一次见面就把对方给拖进医院里呢？
估计跑都来不及呢。
他记得，自己一开始打开丢失的手机的摄像头时，看到过一只尖脸的三花，就是后来沈齐在朋友圈发了好几个九图的表情包担当。
不出意外，他要带走的就是它了。
这一次，沈齐依然约他在Ami门口见，依然穿着大了一码的T恤、宽宽松松的休闲裤，踩着去年的限定款鞋子。
那件黑色的休闲裤上，还沾满了黄的、白的、灰的猫毛，更显得他不修边幅了。
按流程，今天于行之是来相看的。
这就跟相亲一样，线上看过照片和介绍之后，还要来现场和猫相处一小会儿，不仅是让领养人自己当面确认猫的性格和习性，也能确认一下领养人是否真的接受得了这只猫可能有的缺陷、对猫是否和善。
收容所出乎意料地就在Ami酒吧楼上。
从酒吧背后那条小巷子里的防盗门进去，上了顶楼，一整层都是。
整整三百多平米的房子，宽敞倒是足够宽敞，缺点也很明显：整整八楼呢，还没电梯，爬得他俩热出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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