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一行远灯(1/2)
小锅吱吱冒着蒸气。初夏的天气里,虽然雨水浇灭了一点点刚冒出头来的热意,但是也把潮气带了进来,乐矫一碗麻辣烫吃下肚子,后脖颈微微地沁汗,有种莫名的通透感觉。
骆骁给常哲补了点串后,又给自己捞了满满一大碗,嘴里嚼着块锦鲤丸子,说话就有些糊:“……现砸瞧起耐,神马史如寄,神马林恪,都系一路鸟货。”
喝了口汤,丸子咕咚咽下去:“林恪贪污国库,史如寄纵容亲戚,真是日了龙了。这样说起来,林恪至少还为国捐躯了!他遇刺那天,中京全城警报震响,五千龙骧禁军倾巢出动,满天都是黑压压的飞龙!西海龙国那个龙王少主,就在盛安街上空化出龙形,一条血路硬杀出去,差点没把命留在中京!我家住在京郊,没能看见现场,听说那天乾坤湖上,下了整整一天的血雨!”
“要不是林恪当了首相以后,终于把元錾那个老——”骆骁说到这,忽然一噎,快速地一瞥微微挑眉的常哲,把“活得不健康”的那个诽谤先先皇的词咽下去,“——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了起来,一下子威胁到了龙国,龙国也不会之前还谈着合作呢,转头就刺杀他!更何况还是出动了他们五龙王之一的少主?这放在大华,可就是国公府公子,像白光庭、赫燕然这样的亲自出动,拿着把刀就上了啊!”
骆骁“滋溜”又喝一口汤:“所以说,那个越之央,虽然是个龙族,我还真有点佩服他。没带几个人,在别的国家的首都行刺首相,这样的事儿,想想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就是这事儿,干得真是既没良心又没脑子,先帝用心招待他们龙族来中京谈合作,他们却搞这么一出,最后带了一支大军回去当伴手礼,在龙脊尾被昆仑团打了个头破血流,该!”
“后来仗打完了龙墙也封了,也不知道这个龙王少主怎么样了,死了没死……”骆骁说着,伸手去够乐矫空了的碗:“我给你添点——哎松松手沈小哥哥,东西吃完了你攥着碗不放干嘛?我这碗是西郸大市十个龙泉铢一打淘来的,不值钱!”
乐矫轻轻一颤,手指松开:“啊……谢谢。”
骆骁把锅底刮了一遍,给乐矫选着最大最红的丸子塞了一碗:“多吃点,我继续下,你这人套着衣服还看不出来,一脱怎么那么瘦呢?背上还那么大一块吓人的伤——”
乐矫眨眨眼睛,没应答,低头嚼了一串丸子,往外看看,端着碗站了起来。
常哲抬眼看他。骆骁握着长勺子诧异地抬头:“怎么了?”
乐矫浅浅一笑:“毛毛在外面吧?我去喂喂它。”
骆骁摇手,连带着勺子在空中挥舞:“我给它拌过一碗犼粮了,不用再给它加菜了,美得它。”
乐矫浅笑:“它那么努力,该奖励它一下的。”见骆骁不解看他,解释说:“常士官长不是说,对于龙血纯度高的人,犼们天生亲近,不容易去攻击的。可今天它面对龙血贵族,你一下令,它就扑上去了。”
骆骁撇撇唇:“它平时可没这么听我话,没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英雄救美来着——”顿了一下,摆手:“算了你去吧,总算它今天还算给力,就给它点甜头好了。话说你也悠着点,别喂太多,等会这小子一激动,把尾巴摇断了。”
乐矫抿唇淡淡笑笑,向外走去。
毛毛趴在机务楼前廊下,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乐矫没有吵醒它,拨给它两颗丸子,拿着碗,继续朝雨声哗哗的大门口走。
楼外的暮色已经翻成黯紫,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密雨浓云互相撕卷,泼洒水汽扑向乐矫,给他新换的衣服又染上一层潮气。
乐矫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雨一样,又往外走了一小步,视线在空荡荡的前厅里扫过一圈,投向几乎全黑的楼外雨里:
“骗骗?”
“嗷嗷!”几乎和乐矫同时,一声饱含委屈的嗥叫,从楼外一角传来。
乐矫转过脸,灵流涌动,一道逆卷的风袭来,顿时一蓬雨珠溅在他脸上。
一个团子裹着龙魂力量,蓦然撞向乐矫。
乐矫侧脸甩掉眼上的水,一手把小碗高举过头,另一只手张开,轻轻揽住小龙:“谢谢你啦,骗骗。”
小龙两只后爪紧绷,攥着那只比它体型还大的炼金匣子,两只前爪扒着乐矫,最后一只爪子弯起,握着一个小巧粗糙的金属球,一种特异的波动正以那为中心,缓缓波动。
它一双淡金色的大眼睛里都是水汽,抬起来望着乐矫,委屈得像要哭了:“嗷嗷……”
“我知道,好啦好啦,辛苦你了。”乐矫笑,指尖抚过骗骗的小脑袋,“东西给我,你可以休息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东西。”
骗骗早闻到味道了,小鼻子一张一张,听到乐矫这么说,后爪立刻把匣子一丢,乐矫伸手接住,它顺着乐矫的前襟,一溜游向那只碗,伸爪挂住:“嗷~”
乐矫把它连着碗,抱到大门最上一级台阶上放下:“慢慢吃。”
骗骗整个身子都埋到了碗里,露出来的尾巴轻轻一摇,算是回答。
乐矫失笑,坐在台阶上,看着骗骗吸溜吸溜大快朵颐。
世界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雨声。
雨珠争先恐后,落在广阔西苑,每一滴的声音,都轻敲在乐矫的心弦上,发出震颤。
那声音,铮铮杂杂,仿佛战国故事里那些前去战龙的满座胜雪衣冠,弹铗作歌,发出不尽刃鸣。
渐渐地,和昨晚梦里的狂风暴雨声交织在一起。
“骗骗,这个香料的味道,你还记得吗?”乐矫忽然说。
骗骗茫然抬头,龙须上挂着汤:“嗷?”
乐矫笑笑:“嗯,没什么,你吃吧。”双眼看向已经完全沉没的夜色:“那刚才说到的少主,你大概更不记得了。”
乐矫记起来十年前林恪遇刺的那一天。
那原来只是特别平常的一天。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在龙都,而是在长风万里的西海上,和越哥哥一起,过了在龙国最后一个悠闲的假期。
当时,碧海长风之间,龙族少年袍角翻飞,面朝着东方陆地的方向,长眉紧蹙,听完了亮蓝螭龙的传音,手里刚刚给乐矫打开的海蜃大贝,被轻抛进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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