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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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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的弟弟在捆柴,忽然听见风中有细细的笑声。

“哥你听见了吗?有姑娘的声音!有姑娘在采桑果。”

“是仙子姑姑。快走!”

“是山鬼吗?她吃人是不是?”

“如果是男人碰到仙子姑姑就遭了!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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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义霖照常在山中晃荡,晚饭时却背回去一个昏迷青年男子。救醒后那人睁眼第一句话便是:“神仙,救人啊!”接着他在床上朝邹仁的方向直磕头:“道长啊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一定要救我们啊。”

这人能走到半山腰说明跟修道还是很有机缘。傅抱灵对这人刚醒过来就有磕头的力气感到有点惊讶,他问六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邹仁不记得这个人,一番询问后,才知道这个人竟是雀儿岭刘府的护院。

原来邹仁杀了那妖怪后,刘府确实是安静了一段时间。可一年后刘夫人就在自家屋子里上吊了,刘夫人死后不见尸身,地上只见一副硕大的雪白鱼骨裹着女人家的衣衫。

邹仁听到这儿脸色顿时难看:“你说刘夫人?”

“千真万确。道长啊,遭罪的还在后面了!”

在刘府闹事的妖怪竟然不止一个。起先了是管事的小孙子被扔到井里淹死了,厨子打水时闻到腐臭味才发觉不对。这妖怪狡猾歹毒,开始时专挑孩童下手,待它做熟了,不但刘府的人,整个村子都陆陆续续在死人,有掏心挖肺的,有剥皮的,有切块的,有放在锅里煮的......这三年来村子也请过道人法师,这妖怪实在狡猾,远在人来之前就躲得远远地怎么都找不到,人走后大开杀戒。刘府先前也派过人来祁山请邹仁,谁知一去就无消息,想来也是被妖怪截杀了。害怕的人家陆续收拾东西搬出去了,故现在村子里人烟十分稀疏。

“刘老爷了?”

“老爷在家里。”

“还在?”邹仁感到惊奇,按说妖怪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刘老爷了。

“我们老爷让我来给道长说实话。”

邹仁听见“实话”两个字脸顿时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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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丙春原不是雀儿岭人,他出身贫贱,但有人给他算过命说命格硬。刘丙春人穷志不穷,在衙门里给刀斧手作徒弟。那时雀儿岭原来叫康川,就因为那条既浇灌一方沃土又淹死不少人命的河。新来的县太爷懂点神怪之术,他乔服打扮来到雀儿岭,怀里的罗盘指着当地的高门——刘家。莫非刘家里有妖怪?县太爷不敢贸然,回衙后召来几个青壮后生问他们谁敢去刘家。刘丙春当时一心想出人头地,于是主动请缨。县太爷见他容貌俊朗,觉得事情大可期,于是给了他一包药粉两张咒符防身,并答应给他赡养父母还有把刘丙春的小妹嫁出去。

刘家家大业大却人丁稀疏,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子,而且这个女儿也是出名的性情古怪,快三十了仍待字闺中。刘丙春谎称是东边逃难的来到刘府帮工。因他老实话不多,却手脚麻利做事勤快,不久就得到老爷夫人的注意。刘丙春很快从外院调到内院,秋天的时候老爷派他去收租。刘小姐倚在二楼窗前斯斯文文地看书,忽然探出半边身子问楼下的刘丙春:“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啊?”刘丙春说他要去收租,但其实他不识字的。刘小姐轻松道:“也就那几个字。你叫我一声先生,我就教你!”

一来二去,刘丙春入赘了刘家,接管了刘府大大小小的事务。他起先也怀疑县太爷的话,毕竟刘府的院子是阴湿了点那恐怕也是因为朝向的问题。

但接下来,某一日,刘老爷特意留女婿吃饭,聊着前一年的进出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突然,院里刮起一阵湿润的狂风,吹得户门大开,窗棱砰砰作响。刘丙春看这风来的蹊跷,却见老丈人只是神色平静地抬起袖子给烛火挡风。刘丙春走到门前正欲合上门扇,陡然瞄到园中一个灰白的身影。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熄了,园中里的花影树影都是浓重的一团,那个高大的人影想来跟那风有关系,一动不动站在矮树丛中不说话,与鬼魅无异。

刘丙春虽为看清那个东西有没有脸却直觉它在瞪着自己,顿时心慌想合上门。老丈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攥住他的手腕,朗声冲园中里的东西道:“有什么话就在那里说吧,不必进来了。”攥着刘丙春手腕的手没有松开,那只手冰冷潮湿,刘丙春很不容易克服内心的惊悸。

园中里的传来一个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老东西你居然找来这种人对付我!”

刘老爷道:“就凭你叫我老东西,我家的门你是不能进的。”

那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刘丙春都感觉他气得发昏好似随时要扑过来。只听那男子恨恨道:“呵!你们也没少害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三番四次拒绝我,我哪儿配不上你女儿了?我与你女儿自幼相识,你竟纵容一介凡夫横刀夺爱!”

刘老爷懒得再与男子啰嗦,他把一硬冷的物什塞到刘丙春手里,刘丙春仔细一摸才发现是刀柄,刀身在月光下发射寒光。只听刘老爷在他耳边道:“丙春不要怕,你过去把他的右胳膊折给我!”

从两人的对话里刘丙春明白这男子也不是凡人。刘丙春不知道刘老爷为何对自己如此自信。尽管十分恐惧,刘丙春还是战战兢兢迈出门槛。

园里的身形顿时抖了抖,那男子似乎十分惧怕刘丙春靠近,愤怒地吼道:“人妖殊途,我等着看你家的下场!”不等刘丙春走近,他搁下这句话化作一段飞影消失在院墙后。

刘老爷对刘丙春平静道:“这畜生以前折断过雅儿的胳膊。以后他不会再来了。”

冰轮慢吞吞从乌云里爬出来,花影树影显现出纤细的轮廓。刘丙春如梦初醒,后背的汗水全凉了。

他慢慢转过身,恍惚中看到刘老爷眼里全是一片白。

“丙春我这三年来视你如亲生。现在你晓得了要走,我也——”

“爹,不用说了!我一定好好待雅儿。园里有风,我们进屋吧。”刘丙春握住刘老爷的手。

刘老爷这一族的水妖,上了岸后要靠饮血维持生命。蜀地民风奔放,刘夫人在刘老爷明示身份后仍然嫁给了他,生爱女时难产不幸逝世。奇的是刘雅除了长得慢外举止与凡人无异,尤其是不需饮血。刘老爷惊喜,便把身份的事情瞒着她。刘丙春毒死刘家老爷夫人后也没告诉她其实是个妖怪。

刘老爷死后,康川的水没那么凶险了,后来在村长的主持下给河流改了道,康川就彻底枯了。刘丙春想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县太爷给的,故听说县太爷任期到了后特地带着一盒山参一盒鹿茸还有一盒珍珠到县太爷府。县太爷也回赠了他一个古董花瓶。刘丙春感叹县太爷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往后到了京都一定平步青云。县太爷却说现在的时局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他在京都也不久呆,打算回老家养老。刘丙春觉得县太爷果然有神通,京都离这里有千里之遥,县太爷却仿佛了如指掌。

再看六年过去,衙门里还是有那么几个面熟的,还是五斗小吏,老的比刘丙春还快。他们大约也觉得刘丙春面熟,却畏惧刘丙春身上的华贵衣裳不敢上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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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山上的红枫一泻千里。山泉冲刷乱石,呼来喝去,把它们打磨成圆润的模样,但山泉也因此被困住步伐。水龙盘曲成深潭,汩汩水流从生苔的石缝中浸出来。潭面如铜镜,一半倒映的是漫山轰轰烈烈的红枫。扎根之树与流动之水,难以说谁更自由。

一少年的影子从潭面的另一半生出来。他衣装轻便,像是与父母出游赏枫。仆僮未在身边,又像是在山中走散了。

乌桕下的阴影格外浓重,因为少年的气息而不安分起来,片刻后它兴奋地像水一样荡起涟漪,悄悄地游过曲折的石缝注入潭水中。它已经十来日未进食。少年的皮肤细腻,血肉鲜滑,骨头比年长者脆软,骨髓比年老者醇厚。

少年蹲在谭边洗手,水面下忽然多出有一双深紫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那双粗糙得像樵夫或者猎户的手上布满锋利的茧子,深深刺进了少年的肌肤,血丝立刻在水中散开。

傅抱灵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他反手抓住水里的手,力道非常凶横,生生将那东西从水里拽出来。他没有佩剑,但当他把那团像鱼又像人的东西抛出去后,一柄水箭立刻紧追其后,箭入石头三分,将那东西钉到三尺外的石壁上,冰沫子落了一地。

一声凄厉的喊叫响彻山谷,惊起群鸟振翅而飞。

傅抱灵从水中抽出一把冰剑,足尖点水飞身向那东西刺过去。那东西快了一步,它捏断了冰箭反手向傅抱灵冲过来的方向掷回去。傅抱灵伸手抓住山壁上的树藤借力在空中翻了一圈,躲开了扑过来的冰箭。妖怪却朝乌桕树丛深处逃去了。

傅抱灵提着剑紧追过去,嘴里发出悠长的哨音通知附近的邹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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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灵和六师弟从雀儿岭来,追了这妖怪五日。大概以前是半神半妖一样做着,这妖怪竟也会识人类的文字,狡猾凶狠超出凡类。它在雀儿岭作恶这几年,反而让雀儿岭人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村子里组织起了民兵,归村长和刘老爷调度。

邹仁和师兄在刘府上长住半月,妖怪迟迟不肯现身,倒打听到不少关于康川的传闻,。

刘老爷应该是八字过人,妖物似乎很难近他的身。刘老爷不避讳当年的事,直言就是这一点让他的丈人看重了他。当然人妖之间终有隔阂,刘夫人生前就一直为子嗣的问题烦恼。

“我丈人就是康川的河神,害了不少人性命。但我夫人一直自以为是个凡人,我看她也是可怜人。”

半个月住下来,无人被害,傅抱灵怀疑这妖怪逃往外地了。某日邹仁对师兄说他发现些蹊跷。两个人去见了刘老爷,邹仁对刘老爷说妖怪应该是逃到外地去了。

刘老爷说这妖怪既然是出自他们这儿的,于情于理不能放任它去祸害旁人。

邹仁点头说自然,若还没有妖物踪迹他和师兄过几日就动身,却接着开口索要刘老爷珍藏的舍利子作为报酬。

傅抱灵一瞬间想到六师弟索要舍利子是给八师妹的。六师弟常在山下降妖除魔,钱粮之类的进账原来一直是三四师弟做的,傅抱灵不大懂山下的事也没怎么过问过他们。但六师弟那副样子有点唯利是图,让他觉得与修士之行不合。

傅抱灵站在六师弟身后没有说话。听说他们是来降妖除魔的,村子的人一直对他们都非常尊敬。

刘老爷带着他们进了书房。邹仁对那舍利子似乎心系已久,刘老爷宝贝太多找了半天,邹仁提醒他是红木盒子装的。傅抱灵在身后听见不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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