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第六十八障(1/2)
国师府中
长夜漫漫, 棋子微凉。
楚云见一言一语, 缓缓将前世告诉了陆昭,除却陆昭与灵初之间有他不知道的事外, 大西战役,宫中与灵初相遇, 能说的,他都说了。
最后,楚云见叹道:“那位姑娘梦见了上辈子的事, 不肯告诉你, 想必是怕你愧疚……我不说,你应当也能猜到。”
陆昭深深地阖上了眸,不教他人瞧见眼中情绪。
原来如此……灵初与楚云见间瞒着他的,竟是这一桩事。前世今生一说难免让人觉得离奇, 但陆昭心中明白, 大西战役, 假死诱敌,确确实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他骗了灵初,灵初去寻他,最后死在山涧里。或许是梦的缘故,隐约的,一些画面蓦地闪现, 如走马观花般划过眼前。
蜀夏来时, 他私心不散, 百般谋划送走刘沁, 最终得以娶她。
成亲当日,她红衣在身,皎眸微敛,瞥他:“不许看我,也不许碰我。”
画廊青鸟,他执卷在书房默读,她在花阁里弹琴,朝他焉坏地笑。
覆雪的海棠花下,她落寞叹息:“为什么冬日里你就不开花了?”
山涧寒雪,她朝他浅笑,话语里没有半句责怪:“你没死啊……太好啦。”
天光将亮,大雪忽停。
楚云见目送着陆昭离开国师府,身影单薄。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楚云见长叹一声,突然啧了啧,自语道:“我未免太好心了,就这么告诉了他前世……”
他心中后知后觉,恶意满满:早知道多编几句,跟陆昭说灵初嫁给入陆府后,其实对自己念念不忘了好一阵呢。
楚云见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当菩萨的天分。
……
晨光熹微,破云而出,从窗棂处透进室内。
烛火已燃尽,灵初从梦中悠悠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身侧之人却不知去了哪里。她恍惚地抬眸,却见陆昭披着斗篷,倚坐在榻旁。他微微俯着身,垂下眸,动也不动地凝望着她,眼中幽深,神色宛若凝固了一般。
不知他这般坐了多久。
灵初:“……”
真的,有一些吓人。
裹紧了被子,灵初往里侧挪动几分,清了清嗓子,犹豫道:“我……欠了你很多钱吗?”
陆昭长睫微颤,仍沉默不语。
灵初心中咯噔一下,白了面色,起身攥紧了他的衣袖:“卫越死了?”
陆昭:“……”
他心中无奈,灵初为何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死。”他开口,语气暗哑。
灵初恍了恍,探手抚了抚他的侧脸,一阵冰凉,垂眸望去,又见他斗篷湿漉漉的,仿佛夜里出去淋了许久的雪一般。
“你怎么了?”灵初心中担忧,蹭了蹭他的脸,柔声问:“出去淋雪了吗?”
陆昭忽然笑了一下,就势埋在灵初的肩上。
灵初一愣,无措地拢了拢他的腰。陆昭笑得很淡,话也不答,只埋首在她的脖颈处。他很少做这样的举动,像是虚弱得需要她抚慰。
良久,陆昭终于轻声道:“只是……有些想灵初了。”
灵初松了一口气,浅笑着蹭了蹭他的发:“灵初就在这里啊。”
陆昭闻言,缓缓起身,温柔地凝望着她的眉眼,叹道:“是啊,真好。”
灵初却蹙了眉头,陆昭如此一反常态,又是蹭她又是撒娇的,真是让她无法不多想啊……按理说,若有人突然性情大变,说不定是做了什么愧疚的事,才想着弥补一二……
说起来,陆昭身披斗篷,应当是昨夜趁着她睡着时偷偷出去了。心中渐渐凝重,灵初变了脸色,凑到陆昭衣襟前,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陆昭:“……做什么?”
灵初扣住他的手腕,语气微颤道:“你说!你昨夜去了哪里?是不是去睡了花坊里的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我又不是不告诉你,你怎么……”
她语无伦次,竟给他泼了好大一盆脏水。陆昭揉了揉疲倦的眉心,似笑非笑道:“睡花坊里的姑娘?”
灵初见他一脸倦色,眼底淡青,还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煞白了脸色,指着他:“你,你,你……”
“我没有。”陆昭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在他她错愕的神色中,面不改色道:“你试一试便知。”
灵初指着他的手忽然就卷了回去,愣愣道:“试,试,怎么试?”
陆昭便将她的手探到自己衣襟前,就势褪去斗篷,轻笑道:“方才不是要闻我身上味道,来,我脱了衣裳让你闻……”
灵初红了脸色,推他:“流氓……我信你就是了,别脱了。”他这么粘人,上来就要在她面前脱衣裳……她受不住。
陆昭却很想要她,不由她言语,把她压在卧榻上,俯身吻上她的唇。
灵初被他亲得晕晕乎乎,衣裳半褪时,却忽然想起一桩事,惊道:“卫越还没寻到呢!”
怎么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陆昭:“……”
深深叹息一声,陆昭无奈地拢好她的衣裳,缓缓起身,神色淡淡,沉声道:“知道了。”
灵初忽然想笑,拢住他的脖颈,摇啊摇:“你别生气啊。”
陆昭笑了一声,将她的墨发挽起,故作叹息:“哪敢生灵初的气。”
二人便起了身,陆昭唤来侍女为灵初洗漱,又亲自替她挽了发,满意地叹了一声,才执起她的手道:“去寻你的卫越吧。”这一个“你的卫越”可真是意味深长,灵初睨了他一眼,只觉他竟连小孩的醋也吃。
陆昭牵着灵初出了陆府,上了马车,淡淡地跟车夫说了条巷子的名字,车轮便辘辘滚动,有目的地往城中去。
灵初后知后觉,面色古怪地盯着陆昭:“你……早就知道卫越在哪了?”
陆昭正借着车内的银炉烤火,听闻此话,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自然。”他命人看守了城门,四处往深巷和偏僻院落去寻,昨日傍晚楚云见送灵初回来时,便已经寻到卫越了。
只是……
“那为何不告诉我?今日才去找他?!”灵初惊呼。
昨夜城中还落了好大的雪,他寻到了卫越,竟不带卫越回来,而是任由卫越沦落街头,挨饿受冻……灵初忽然觉得天色黑了黑。
陆昭心中半分愧疚也无,悠悠作答:“左右死不了……他离家出走,任性妄为,不受些苦怎么行?”
灵初噎了噎,长安城中盛传陆中书虽面冠如玉,但心狠手辣……真是诚不欺她。
见灵初忽然沉默不语,眼神戒备地望着他,陆昭顿了顿,回望道:“怎么?不满意……”
“不敢不敢不敢!”灵初讪讪一笑,给他捏起了肩膀,摇起尾巴道:“您深谋远虑,我不敢多言。”
陆昭失笑,心叹她倒很会看眼色。
马车很快便来到一条深巷中,陆昭为灵初打了伞,缓缓往巷角处走去。
卫越确实藏身在这里,他那夜离开了陆府,在长夜中独行,想着不如趁机出了城门,离开长安,不再为灵初添麻烦。谁知陆昭竟预料到他的行动,当夜就在城门处派了暗卫。卫越无法,只能藏身在一堆露宿街头的乞丐之中,打算熬过几日,再离开长安。
卫越不曾想,灵初会亲自来寻他。
深巷中幽暗脏乱,零零散散地坐了些蓬头垢面的人,凛冽的空气中还散出难闻的味道,绝对不是卫越想让灵初来的地方。
瞧见灵初打着青竹伞从雪中走来时,卫越神色一僵,提步就要离开。但周围的人不知何时起被遣散了,狭窄的深巷中除了暗卫,便只剩他们几人。卫越僵硬地立在墙边,别开了目光。
灵初来到他身前,俯身将伞倾到他头上,无奈地拂去他肩膀上的落雪,温柔道:“……回家吧。”
乍听到家这个字,冷漠至极的卫越忽然就鼻头一酸。他很久以前就没有家了……父亲病去,母亲撒手人寰,留他在边境独活。长泽漫漫,孤苦无依,从没有人对他说过“回家吧”。
灵初仍笑道:“府中人知道了你没有偷东西,都纷纷来给我道歉呢,她们心中也愧疚,时时问卫小公子回来没有,说等你回来时,为你做糕点赔罪……”她话说着说着,忽然停了停。
“多大个人了……”灵初拭了拭卫越的眼泪,叹息:“怎么还哭呢。”
卫越冷哼一声,侧开头:“……九岁。”
灵初被他这副傲娇劲给逗笑,回首望了陆昭一眼,悄悄与卫越道:“好了,快走吧……等下陆昭等得不耐烦了,会生气的。陆昭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不远处的陆昭将这番话收入耳中,无奈笑了笑。
于是最终,卫越还是这灵初与陆昭回了陆府里。
过了几日,灵初听着瑾娘一家去了城外的山庄里,为陆府做事。她没再多问,明白陆昭有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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