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过去(3)(1/2)
悬浮车降落的时候,已经有小姑娘哭了起来。
生长在温室里的花骨朵们总是很难接受外界的狂风骤雨,更何况新纪元后人口骤减,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新生儿们不是死于疾病,就是死于饥饿——这种饥饿还要分两类,有些小朋友濒死时饿得只剩一抔枯骨,有些小朋友在身娇体软的时候就登上了《新纪元食品名单》。
当然,很少有人打心底里歌颂这种行径。
人类大多都是自私的动物,他们会在和平年代歌颂道德,也会在灾难时期歌颂奉献。前者歌颂的是每个人都具有的“道德”,后者歌颂的是他人能给我的“奉献”,区别只在于当时的时代是否适合生存,而不在于人们是否还存有良知。
人人都有良知,只不过有时候日子太苦了,良知就喂狗了。
印桐从悬浮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在这么想。
分配给悬浮车行驶的国道周围很少出现普通群众,所以一开始进入NO.24区域的时候小少爷们还保有着观光的心态。这批学生中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进行交换慰问,平日里对外界的认知基本来源于新闻联播,国内政策主要以保护人名群众的身心发展为主,所以普通民众能看到的新闻只有“祖国江山一片大好”。
这种报道方式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全国各阶级群众的受教育程度相去甚远,新纪元后的专家媒体们科普了几十年的“新型植物蔬菜已经排除了相关污染”,依旧有人认为“这些东西吃了以后会变丧尸”,可想如果新闻不维稳,岂不是天天有群众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安”掀起极端事件。
这就不好了,还不如让群众背过“祖国江山一片大好”。
然而,教育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教育不能这样。
新纪元后百废俱兴,教育、知识、人才也随着一代代的奉献日益增多。然而一把火烧秃的草原没个三年五载根本长不成当初那副繁茂的样子,如今的教育基本都从娃娃抓起了,比如这个所谓的“交换慰问”,其实就是潜移默化地让孩子们接受世界的残酷现实。
他们学的越多,越能明白当前这个社会有很多无可奈何。
问题总是由很多方面的因素堆积而成的,并不是说某个人的某个决策就能瞬间拯救世界。比如刚刚那个躲在巷道里抱着尸体痛哭的流民,她在哭嚎出声的一瞬间就被赶来的警卫队拖走了,甚至来不及再给她的孩子一个拥抱。
她的丈夫死于纷争,布满淤泥的发丝间还在渗出肮脏的血水。孩子就已经被迫无家可归,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街道两旁的门窗紧闭着,就像听不见一个女人的哭声。没有人能同情他们,悬浮车裹挟着气流从孩子身旁疾驰而过,温室里的花骨朵们从孩子漆黑的瞳孔中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无能。
他们只是一群“学生”,连下车的权利都没有。
人权是最昂贵的奢侈品,在贫穷困苦的年代,同情心根本一文不值。
印桐从悬浮车边呕吐不止的同伴身上抽回视线,听到身旁的温琪冷哼了一声:“小屁孩。”他心想着你也大不到哪去,又想到温琪今年16了,按照学校的规矩,这场景确实应该见了不止一次。
他头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温琪是真的比他大了四岁。尽管对方刚刚因为睡醒觉时发现自己倒在他肩膀上,而涨红了脸大发雷霆,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便宜哥哥也许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幼稚单纯,毕竟是个长在温家的孩子。
四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走了,”印桐被温琪拍得一个踉跄,回头就看见二少爷皱着眉露出一副不虞的表情。他大概也是难受的,却又碍于面子装得高贵冷艳,以至于修长的手指紧抠着裤缝,看上去就像要抠烂上面的布料。
印桐听见他冷哼了一声,垂眸掩去了瞳孔中的懊恼。他说:“已经开始集合了。你还要在这里待七天,有的是机会看到这场景。”
分离在这种地方并不少见。
温二少爷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英姿飒爽的背影还带着一股傲娇任性的气质,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扭,就像是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你怎么还不跟上来。”
印桐瞧着好笑,又不敢真的笑出声,他抱着怀里两本昂贵的家产小跑着跟在温琪身后,远远看见校门口有个瘦削的黑影,正微笑着冲他们招手。
他想着所谓的“交换慰问”,就要开始了。
……
同一时间,西北中学里也有人在想这件事。
安祈趴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玻璃走廊上,看着一队陌生的小朋友整整齐齐地往学校里走,带队的那位是交换慰问的常客,和校长合影的照片还贴在一楼的宣传板里。
他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回教室睡个回笼觉,就被身后的某位勇士一把抓住了胳膊肘,硬生生地压回了走廊边。
“你瞅瞅你瞅瞅!人家中央城来的小同学就是不一样,你看看他们的校服,看看他们的脸蛋,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养出这么好的孩子啊!”
副班长双颊绯红两眼放光,肉嘟嘟的大脸盘子上充满了向往。安祈被他带得一胳膊肘撞在了走廊扶手上,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说:“您看的再多,也没办法魂穿人家小少爷。”
“话不能这么说,”副班长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我也不求什么少爷身份,我就希望这帮小少爷能给我留个小蛋糕小饼干什么的,要是能留下盒巧克力,我做梦都能笑醒。”
——……出息呢?
安祈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一瞬间竟有一种“幸好我隐瞒了身份”的庆幸。校内广播已经开始召集小朋友到操场上集合,他们这种黄土高坡上的学校连礼堂都没有,一有什么大小事,就要集体搬板凳坐到操场上喝风。
好在临近暑假,最近天气还算凑合,除了热了点,也没什么沙尘暴之类的小零食。
安祈抹了把头上的汗,面无表情地回教室取凳子。他在转身的一瞬间隐约瞧见楼下的似乎有位小少爷抬头向上瞟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远远望去细皮嫩肉的,十有八九要承受不住这个城市的阳光曝晒。
他闷声笑了一下,想着自己当年不也就是这么个模样。
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
十岁那年的安祈还不是中央城里的小少爷,也未曾来过这种荒郊野岭体验民间疾苦。他是他爷爷养在外面的孙子,一个连亲爹都不知道的野种,每天除了在远离城市的别墅里跑得像个撒欢的奶狗,就是在一栋栋积灰的客房里和他妈捉迷藏。
他没受过教育,老爷子似乎也没什么心思给这个便宜孙子启蒙,他所有的知识常识都来源于他那个十八线模特的妈,连带着审美观也无限趋近于他亲娘。
他妈是个有着金发大波浪的娇俏女郎,唇红齿白蜂腰削背,哪怕放到现在也是个惹人垂涎的美人。可惜美人的脑子通常都不大好,安祈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毕生追求就是找个文静听话的美男嫁了,后来就对他爸那张贴在“重金求卵”小广告上的照片一见钟情了。
当然……这个消息是假的。
重金求卵无非是为了满足他爷爷“搞个孙子继承‘皇’位”的极端愿望,安祈他爸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多了十几位揣着孩子等待上户口本的“准新娘”。倘若当初那些姑娘们有一个提前安祈他妈折腾出一个性别为“男”的大胖小子,今天坐在大西北喝风的可能就要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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