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2)
慢慢的,夏天就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先是周围的事物都起了毛边,衣裳上毛绒绒的,窗棂子毛绒绒的,连射进来的光线都是毛绒绒的。后来便是大太阳炙烤着地面,人站在外面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汗背心后面像淌了一条河,画地图似的在两个肩胛骨上蜿蜿蜒蜒。那天楠生带人把他们抓了个现行后,他就一直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屋子里是凉的,像是四周都砌了冰砖,阴冷冷地透着风。有一张床,一张破方桌,一个便盆,除此之外,就是那面窗了。窗户很大,便于他们监视,铁栏杆上生了锈,斑斑驳驳的锈迹在阳光下发着金光。白天的时候,徐平从不靠近窗户,他怕听到他们的笑声。有两个领导模样的人每天来盘问他细节,一个问,一个写。
“他摸你了吗?摸你哪里?”
“是不是你勾`引他?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
“许主任一定是受了你们这些资产阶级腐化分子的诱惑!老实点,清楚!”
“你和刘育良是什么关系?”
“你们有没有发生性`关系,是他强迫你,还是你自愿的?”
徐平一言不发。冷漠的盘问,每天都在进行。只有到了夜晚,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慢慢挪到窗前来,吸一口夜里的空气。尽管还是湿答答的,发了霉一般的铁锈味,也是一点细小的快乐。
大热天里,片场却是冷冻般的僵持。方尧切了西瓜,分给大家吃。第一块自然是先给曹文,曹文忙着,借着他的手吃了一口西瓜尖。方尧不嫌弃,剩下的自己吃了。曹文在和技术团队商量最后大船的方案,一群人开会。钟奕被排斥在外。外面和里面是两个世界,彼此没有交流,现场气氛焦躁又冷淡。
偶尔方尧插几句嘴,也是被曹文默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懂了那么多,日积月累,陪在曹文身边。就算只是看,也看懂了。钟奕在外面背词,三三两两的演员拿着小风扇吹风,不知道这个夏天怎么会那么漫长。期间薛回看他背得辛苦,也会过去教他一些小方法。
这日子无穷无尽地过下去,昨天怎么过,今天还怎么过。方才他和方尧对戏,因为有句词没想来,又引发了一场战争。
曹文毫不留情地对他发火:“你拍戏多少年了,还不如一个入行半年的新人?词都没背你来这干嘛?”
“说了多少次了,准备好了再来!你没听见是不是?每个人都现场背词的话,这戏干脆别拍了,花钱拍你们背词好了啊!”
方尧道:“钟老师也不是故意的……”
曹文吼他:“你闭嘴!”
现场一阵尴尬,钟奕站在那听着他骂,溅在脸上的冰棱子都不觉得疼。
曹文揪过方尧:“你连他都不如,嗯?他没天赋、没经验,但至少肯学。你呢?你能做什么?”
“你只会让人失望!”
他拿方尧和他比,他拿方尧和他比。钟奕站在那,就像一个耳光扇过来,先是灼痛,再冷却,一点点冷,心里的天都跟着黑下去,只觉得绝望。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忍过那阵剜心的痛楚,说不清的磨人的哀愁,将他浸泡在里面,腐烂了,发酵了,也得不到喘息。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这么说过他。即便是背不过词的时候,曹文也是笑呵呵地陪他,陪他一起对词。现在,他却说,他连方尧都比不上了,他只会让他失望。
到最后,他也只是他一件失败的半成品。
他连做一个作品,都不及格。
下一场戏,还是他和方尧。他好不容易不磕绊了,方尧又开始掉链子。曹文的怒火焚烧着他俩。方尧有些怯,小声问钟奕:“师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我真的不敢问老师……”
他小动物似的,柔弱无助地向自己求救。钟奕木着一张脸,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他一个字都不想和方尧说,但方尧在那边等着、磨着,曹文好像也等着看他什么反应。他只能拿过剧本来,用艰涩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向方尧解说,说一句,停下来想很久,继续说。曹文的目光冷冰冰地看着这边,等他说完,发现也没有想得那么难。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放饭,他捧着碗在角落,一口饭也吃不下去。Amy说:“我现在就去找那小婊`子算账!”
他发着呆,好像没听见,用筷子夹了几颗米粒。当真是食不下咽,但是也要吃,吃了,才有力气撑下去,起码撑到徐平的戏份结束吧。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Amy怎么劝慰都听不进去。所谓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
正难受着,薛回忽然坐到饭桌对面:“喂,听说了吗?村里要放露天电影。”
Amy惊道:“露天电影?”
“明晚八点半,不知道谁组织的,去不去占位置?”
“要要要!”
“钟奕去吗?”
“嗯?”
他发着愣抬头。
薛回笑着:“去吧,去散散心也好。”
他犹豫了半天,被Amy拉着:“去嘛,露天电影哎,就当是陪我看看嘛。”
他终于道:“好吧。”
翌日晚上,大家都没有戏拍。六点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去占位置了。村里,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年也放不了几回电影。老少爷们吃完饭就到广场等着了,Amy占了前排的位置,薛回和钟奕散步过去。
“上回教你的方法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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