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似此星辰（八）（1/2）

似是下了整夜的透雨，湿润润的柔风顺着窗缝溜到了鼻尖，耳边回绕着似远似近的虫吟蛙鸣，周身又轻又软，四肢竟也又暖又酥，衬着空气里飘来荡去的隐隐丁香，直让人觉着身处季春之时。

尉迟舒只觉似乎很久没睡过如此沉稳的一觉，舒舒服服地轻轻动了动眼皮正待醒转，忽得精明的脑筋被什么重重一拨——

明明此时正值凛冬，明明此地是中北之地，哪里来的季春之暖虫吟蛙鸣？！

尉迟舒深吸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楠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描绣锦被，房中暖融融地正烘着三只小暖炉。

尉迟舒心中大凛，倏地一下便坐了起来，还不待有所动作，忽得房中人影一闪，一只执着书卷的手横向一拦，正正挡在了他颈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纹丝不动，握书卷的指尖有些易见的薄茧，灰色的衣袖质料虽算不得极其金贵，却料理得极是平整，足可见来人不仅武功极高，还是个不一般的显贵。

见尉迟舒乖乖不动，那人轻轻哼笑了一声，缓缓将手收了回去。

片瞬之间，尉迟舒心念电转——将计就计反绑了自己的赵化、这间并未过多为难自己的“囚室”、以及从周白处听闻来的赵化在重平二十年来到井林州的线索……

加上这只保养得当却又劲韧有力的手……

尉迟舒稳住心神，匆忙间打好了胸中说辞，只见那人弯腰靠近床格，蓦地低下头露出脸来——

刹那间尉迟舒神色大变，原先想好的腹稿瞬间碎了个七七八八，蓦然间脑后某处似乎被记忆里什么东西抽得一痛，惊坏了那副总是狡猾兮兮的笑脸。

“是、是你？”

这张脸，正是露水城外，烽火连营里，乱军乱马之中，漆黑的面具下，那张锐气迫人的脸。

“月、月……庆、庆……”尉迟舒直如五雷劈顶，张口竟难得地结巴了。

“庆酉王月荣。”月荣轻轻一笑，用握在手中那本书卷点了点自己胸口，道：“尉迟大人当真慧眼。”

尉迟舒足足怔了好半晌才合上了下巴，一颗心简直沉到谷底。

秋纷启程前往鼎西之后，苍漾奉他密令走了一趟庆酉郡，当时秋纷有个极为隐秘的猜测——那个所谓历鸢“老师”的“容先生”，就是庆酉王月荣。当时苍漾连日蹲守，竟等来了向淮，虽不明向淮与月荣密叹因果，但果然坐实了秋纷猜想。

这件事之后依秋纷之意，只有俞颂与尉迟舒二人知晓，虽不知秋纷如何猜中的容先生就是庆酉王，但——

先重平帝二皇子，与先太子、如今的嘉奉帝争位失败的庆酉王，那个世人皆以为被牢牢盯在贫瘠的封地的庆酉王，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禹渚城——

——还不声不吭地把自己给逮了。

好在尉迟舒到底是尉迟舒，初时的震惊一过，狐狸眼悄悄转了一圈，心里立刻飞快地打起了算盘——赵化显然是庆酉王的人，且从赵化从军的一开始，庆酉王就布好了这一步棋；禹渚城内如今全是鼎西军，他居然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可见在柳安郡早已暗中经营多年，加上先前他在闵孜军中所为，足以证明他一面用赵化控着柳安郡，一面又换了个身份把闵孜王族骗的团团转，还让两相和皇上都自得地以为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庆酉郡封地里，这等心机能耐，恐怕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对手来。

月荣从旁拉过一张木椅，端端正正地往尉迟舒对面一坐，两条长腿一架，道：“算起来，本王跟尉迟大人也是有点缘分的。”

尉迟舒扯开嘴角一笑：“王爷英姿不凡，露水城一见，实教人毕生难忘。”

“哈哈哈哈……”提起当日被这个瘦弱书生揭了面具一事，月荣似乎也不太介意，眉梢一挑，道：“尉迟大人果真如传闻一般……很有意思。”

很……很有意思？这是个什么评价？这庆酉王都是哪里听来的传闻？

尉迟舒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继续虚与委蛇道：“在下冒昧，不知禹渚城是王爷的地方，唐突了王爷与赵将军实是万般不该，不知王爷可否让在下与耀阳家人联络一下，也好商量着如何给王爷赔罪。”

月荣眼角笑意不改，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尉迟舒半晌，直把尉迟舒盯得后背寒毛倒竖，这才缓缓道：“听说……尉迟大人很贵？”

“哈？”尉迟舒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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