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溪云初起(二)(1/2)
月朗星稀,鼎西州的首府之地金玉城内声嚣俱散,一片静宁安谧。
鼎西王府座落于城东,虽地处城内繁华之地,但王府附近尽是宽敞阔道,方圆一里之内不见半座屋瓦民宅或商铺小摊,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得犹如被凭空铲光一般,衬得那红砖琉瓦的王府突兀地伫立正中,宏伟非常。
丑时过半,王府门前的侍卫依然威风凛凛精神十足,不逊半点白日神采,而府内北面的书房里,数盏烛灯挑得明亮,被烛火照映在窗上的背影高大宽阔,健壮的脊背饶是在坐着时也挺得笔直,手上翻来覆去把玩着一卷卷轴,似在等人。
未几,一个人影循着夜色匆匆而来,由于夜已深浓,王府中的灯火也熄了大半,这人便一路打着盏灯笼到了书房门前,握着灯笼的手向右一伸,立时仿佛凭空一般自一团黑暗中窜出一个黑影,恭恭敬敬地将那灯笼接了走,闪身一晃便又没了踪影。那人似乎对此极为习惯,不以为意地整了整衣襟,抬手敲门。
三声叩门之音落毕,映在窗上的高大背影略略一动,道:“班渡么,进来罢。”
房门应声推开,文质儒雅的青年向正坐在书桌后的人低眉躬身一礼:“王爷久等了。”
封棘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自手中那卷物事上抬起眼来,幽深的眸子如鹰般锐利,深刻俊朗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凌凛锋芒,俊挺的眉间浮着一道极淡的褶痕,却在抬起头时尽数消了去,抬手将那卷轴递了过去,道:“你看看这个。”
“……诏书?”班渡伸手接过,双眉一挑。
嘉奉帝下诏之后,由于此为军机,耽误不得,自京城赶来的诏使日夜兼程一路奔袭,终是在八日之后赶到了鼎西,不过到达时却是三更已过,无奈也只能径直奔赴王府叨扰鼎西王的清梦。不料王府中守夜侍卫没半分难为,手脚麻利地通报过后鼎西王便热情地将他迎至主厅,全无半点熟睡中被扰醒的困顿,宣诏之后更是客客气气地命人将他送至驿馆休息,还答应明日一早便回禀出兵方略。
诏使如释重负地回了驿馆,自然不知王府书房随后挑起明灯,商议着何许。
“皇上竟想让王爷发兵耀阳……”班渡收好卷轴,嘴角勾出了一抹难明笑意,一边将那诏书放回桌上。
封棘一双锐利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道:“小皇帝不晓利害,这主意一定是那两个老不死的出的。让我和俞颂打起来,他们再就中周旋瓦解我二人势力,算盘倒打得很精明。”
班渡敛起笑容,肃然道:“王爷觉得俞颂是真反?”
“俞颂?反?哈哈哈……”封棘仿佛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道:“全天下都反了,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俞颂会反,这小皇帝当真嫩的很。俞颂是什么人?世袭耀阳侯,俞家后嗣,先祖俞雍那是开国大将军,龙虎之臣,多少能臣名将都是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俞颂的祖父俞烈本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先兴成帝一纸诏书调他往驻耀阳,他半句废话没有抬脚便走,一守便守了三代,自个儿病死在阵前,长子杀敌时中箭身死,次子也在战时中毒留下病根,晚年一直不愈,就是俞颂也曾战至重伤。传言俞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断定伤病不治,定会立即领兵上阵,拼至最后一分力气壮烈殉国,如此忠勇家风,俞颂会莫名其妙地说反就反?再者……”封棘顿了一顿,深沉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幽光,续道,“耀阳州有多少军力?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但俞颂只领了三万人屯在久陵,这若是反,也反得太没有水准了。”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封棘打开卷轴,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俞颂是想撂倒那两个老不死的,清君侧,真真正正的清君侧。”
班渡顺着封棘指住的地方看向纸上的文字,眉间微微蹙起,思索起来。
半晌,封棘用指节轻轻敲着漆木桌面,若有所思道:“俞颂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不多,”班渡摇了摇头,“耀阳虽富庶,却距大昌腹地千里之遥。南边战事时有,先兴成帝在俞家往驻之时便有特诏,除非朝中有需,耀阳侯可自行料处地方事务不必归京述职,所以这俞颂至今也没在京城露过面。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忠勇善战之类,也没听过什么别的传言。”略略一顿,眉峰微微一耸,道,“不过,虽对俞颂本人知之甚少,却可以从他身边追随之人窥知一二。”
“哦?”
“俞颂手下有个叫尉迟舒的,身任从事史,祖上是穆屏州人。据说少时便有才名,父母早死,寄养在姑母家中,后来跟着表哥投军到耀阳,本只是在同礼县做个小小主事,却被俞颂调到身边谋事,已有五年。”班渡抬起头来,一对明亮的眼睛睿光点点,“尉迟舒此人,生了一副伶牙俐齿,足智多谋且长袖善舞,俞颂一直少现中北腹地,但尉迟舒却往往四处循游结朋攀友,为俞颂打通不少环节;据闻两年前蔚水一役,两方交战数月未果,最后俞颂是采了尉迟舒之计,引一支奇兵突袭了蔚水南边的摩伦重镇辛韦城,这才让摩伦败兵而退,至今不敢犯过蔚水。此事之后尉迟舒声名小著,有京中故交便愿引荐其入京为官,却被尉迟舒一口回绝。”
“尉迟舒……尉迟舒……”封棘挑着眉尾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道,“那以此人来看……俞颂当是如何?”
“此事可见两点,”班渡道,“第一,俞颂其人定擅笼络,如尉迟舒这般聪明狡厉之人,最是圆滑不过,他会置明朗坦途不顾,甘心在俞颂帐下做从事史,足见俞颂手段之高明;第二,尉迟舒四处游交多半亦是俞颂授意,可见俞颂也在暗中招纳人才,按说他一个守边州侯,只管打仗就是了,需要那么些能人谋士作甚?这心思倒打得有些微妙了。”
封棘踱出数步,自漆木长桌的背面绕了出来,一手的指节托着下巴,锁眉道:“朝中如今的境况,想来俞颂看得也很明白,就算没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搅这浑水,这官官相护乌烟瘴气之风,也非一日两日了。他和小皇帝两相误会着是最好不过,最怕的倒是如果俞颂真个儿反了,那这里、这里……”手指在墙上挂着的地图上轻轻点过东北的碧黎州、鼎西南部的孜闵和耀阳以南的摩伦,“这几处马上都会有所反应,倒戈或声讨虽尚未可知,但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班渡也抬头看向那地图,道:“其余几处虽有变数,但这碧黎七地如今是南宫除将军镇守,南宫将军的小妹如今已是王爷发妻,此时定也是想听听王爷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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