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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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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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一步留住了春天,万没想到夏天来得这么快。夏日的午后阳光是躁动的,晒在每一片仿佛要缺水的叶子上,叶脉藏在深深的色泽下,奄奄一息。偶尔一阵热风爬过窗台,把窗帘底下的书本吹成金色,吹散若有似无的油印香味。

蝉鸣,一声比一声强烈的嘶鸣。

父亲的声音在昆虫的嘶鸣声中显得格外低沉,如同大提琴拉出了低音,华丽而严肃:“再怎么样,最低标准要达到吧?你怎么回事?考成这样给谁看?”

高空更接近蓝天,阳光不再那么刺眼,白云像丝状物。芮忱的眉头皱了起来,在太阳的炙烤下,广场摇摇晃晃。旗帜和横幅都被热风吹得招展,扑哧扑哧作响,像翅膀在扇动,不知是否要起飞了。

母亲在沉默良久以后说:“芮忱,复读吧。”

风吹在他的背上,像是一只手,把他往前推。

“倒不是说学校不够好就不行,但是你自己甘心吗?”外婆斟酌着,轻声问。

风是燥热的,广场上明晃晃的一片,干净无比。

外公坐在实验台后边,婆娑着手中的钢笔,神情中带着一丝不耐烦,道:“孩子的事,不要管了。他自己想得清楚。”

电话迟迟没有打进来,太安静了。芮忱挣扎着,感觉到有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他站不稳,摇摇欲坠。突然,一个力量在他身后用力推了一下。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好像跳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自身的重力把他不断往下压。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没时间看清瓷砖上的花样。

“砰!”

芮忱蓦地坐起来,浑身是汗,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液。很干,喉咙疼。他喘着气,汗一滴一滴地顺着脸上的轮廓流,打在汗腻腻的腿上。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在床上坐了很长时间,望向墙上的空调,还没有修好。

渐渐地,芮忱的背上很凉,伸手一摸全是水。内裤也全湿了,他看着小腿上结着的汗珠,把腿曲起来。相互触碰的皮肤好像能因为这样就粘合,芮忱又咽下一口唾液,看着膝盖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在床尾捡了一条短裤套上,赤脚走到衣柜前,淡淡地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苍白干涸的嘴唇,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抓在手里,往外头走。

走出房间前,芮忱拿起手机看,没有任何信息。

他没有立即去洗澡,而是木然地装了一杯冷水,站在饮水机前面咕噜咕噜地喝了满满一杯。这个夏天热得让人缓不过神来,他又倒了一整杯,继续喝。

书房里的电话响了,古老的声音传来:“铃铃铃……铃铃铃……”

芮忱喝水,鼓膜里回响着咽水的声音,咕噜,咕噜。

电话响个不停。

他走进浴室时,电话声停了下来。芮忱摸了摸水管,能感觉到温度,不知水池里的水是否已经被阳光煮沸,他弯腰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浇在脚上,还真是热的。芮忱才把手里的内裤放在架子上,要带上门,便听见外婆叫自己的声音。他应了一声,走出浴室,见到外婆迎面走来,催促道:“招生办来电话了,找你的。”他听了一愣,急忙快步往书房里走。

书房里的冷气开了,他打着赤膊,汗在拿起电话以前被吹干。空调下的绸子呼呼地飘荡着,隐约可见冷气里的霜,落在他赤裸的背上,冷得他打了个哆嗦,脑袋立即清醒了。

“喂?”刚刚睡醒,芮忱的声音还沙哑,他捂住话筒清了清喉咙,“您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有礼貌,问:“是芮忱同学吗?我们这里是……”对方把自己介绍了一遍,没等芮忱回答,便提到了他前些天在网上填报的志愿。

他简单说了一下医学院的报考情况,还有今年的录取计划,不知怎么的,又介绍了一下学校里的另外几个专业。

芮忱听得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地捕捉到了重点。悬着的心盈盈地落地,他抿起嘴唇,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嗯,谢谢老师。”

“不客气。”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句,和芮忱挂断了电话。

他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并不像平时听起来的那么冷酷难听。

外婆的手里端着一盘已经切好的西瓜,站在书房的门口,对芮忱微笑:“考上了?”

“等确认。”芮忱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这才好像真的睡醒了,问,“外公呢?”

“楼下下棋。”外婆把西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冲个澡出来吃吧,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她回头看见芮忱被汗弄得油腻腻的头发,嘟哝了一句,“怎么修空调的还没来。”

其实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一觉醒来得知噩梦不是真的,芮忱站在莲蓬头下,被太阳晒暖的自来水浇灌在他的身上。他睁不开眼睛,偶尔水流随着呼吸进了鼻腔,他呛了几声。芮忱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好把午觉残留在意识里的黏着洗去。带着薄荷香气的沐浴液让每一个细胞复活,他洗得手指起皱,弯腰把脚踝揉搓了好几次,沿着小腿上的线条往上擦,要把先前结在上面的汗都拨开似的。膝盖上那片新长出来的皮肤是稚嫩的,薄得像一层膜。

他想起齐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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