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1/2）
商濯很久没来过尚书府了，上次来应该是三年以前，那时候邢涵还不是刑部尚书，只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而已，早朝在皇帝面前都说不上话的新科状元。
常珂是邢涵身边的老人了，三年前还是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小子，如今已经是邢涵府上的副总管了。
“商公子。”常珂面无表情，商濯认识他这些年，都没见他变过表情，“大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邢涵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喝进去一口是茶的凉腻感充满口腔，雕刻着麒麟的门被推开又阖上，邢涵头都没抬：“下盘棋？”
“好。”
商濯没有拒绝。这书房他进来的次数不多，每次进来都是这靠窗边的位置，冬日日光温存，没什么暖意。
商濯坐的位置正好背光，只不过屋子里烧着地龙，并不会觉得冷。
邢涵将黑子递给商濯，也没问他谁先下，自顾自地落下一白子，语气轻嘲：“这一子是知一。”
商濯紧跟着下了黑子，对他说的话恍若未闻，邢涵落子时也落音：“这是知七。”
商濯不再沉默，他跟着下棋，声音平缓：“李忱。”
“知更。”
“淳妃。”
“阿莲，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步错，满盘皆输。”
商濯很反感邢涵这么叫他，但是他将精神专注在棋盘上，心就静了几分：“现在走错棋的不是我，是你。”
“商渝自负又稚嫩，他以为借助沈秉的势力，就能扳倒我吗？”
“如果他只有沈秉，他就不会活着见到你了。”商濯知道，现在的邢涵并没有将他划为敌对的一方，“他背后的人连你都查不到，只能找到蛛丝马迹。”
“魏国。”邢涵神色淡淡，“止步于此。”
如果说齐国的国势简单到一目了然的话，那么魏国就是一个一团迷雾的国家。
魏国姜氏皇族，国家富有，土地富饶，兵力也算得上强盛，但是魏国历任皇帝都古怪的人，魏国皇室对于其他三国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商渝和魏国皇室有牵连，”商濯肯定道，“你留我，是想死个明白？”
邢涵手上动作不停：“如果我说不忍心杀你呢？”
商濯没有接话。邢涵是个疯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商濯可以对邢涵布的局见招拆招，甚至先他一步破坏他的局，但是商濯参不透邢涵这个人。
“白暮。”
邢涵声儿很轻，却让商濯心都颤了一下，他垂下眼：“邢大人不愧是邢大人。”
最后一子落下，棋局已定，商濯胜在最后一子。邢涵放松了身子，看着藏匿在阴影当中的商濯。
“商渝从朝堂下手，如今靠着沈秉圈拢了不少中立的官员，皇帝对他的信赖也与日俱增。
拉拢了几个我手底下的五品六品小官，……你这个长兄明显不如你。”
“沈秉去找了沈致之。”商濯提起商渝就是一阵厌恶，他整个人埋在阴影之中，手里头拿着一颗棋子，“沈致之不会看着沈家就这么没的，而且商渝是他侄女唯一的血脉，也是他沈家唯一的血脉，你的好师父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沈致之不会帮商渝，”邢涵冷笑，“沈致之恨沈家。再说，你不是也去找沈致之了么？他给你的东西，不够？”
商濯和邢涵都知道沈致之和沈家的关系。沈老太爷不认这个儿子，是因为不想沈家的事情牵扯到沈致之，但是沈老太爷从来没有想过沈致之的心情。
沈致之是怨沈老太爷的，为自己怨，为母亲怨。
“商渝活不长，不久之后他就会死，”商濯紧盯着他，“我接触不到皇帝，但是商渝接触的到皇帝，沈致之虽然不会帮商渝，但是…”
他一脸认真，一字一顿：“我会。”
邢涵并没有感到惊讶。
他知道商濯一直都在策划着什么，商濯的棋局很大，不只是在越国而已。李忱早就说过，商濯在小倌馆时有所动作，如果邵媛没回来，商濯恐怕在那时就会销声匿迹，在暗地报复他。
邵媛回来打乱了商濯的布局，等他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是商濯的笼中之鸟了。
如果不是邵媛回来，商濯将一些东西提前提上日程，一些人也渐渐浮上水面。邢涵恐怕现在也没有察觉到知一和知七已经叛变，白暮也是假死。
“你的网撒了那么久，我只能说是自己太愚蠢了。”邢涵虽然现在察觉到了商濯的动作，但是为时已晚，补救是不可能的了。
沈致之能把他的把柄交给商濯，就说明沈致之已经认可商濯，至于商渝，打小就比不上商濯，现在更是比不上商濯了。
商濯会和商渝达成协议拉他下马，商渝活不久了也会死，只有商濯一个人坐享其成？
邢涵怎么会让他好过。
有一份大礼在魏国等着商濯，也有一份大礼会交到邵媛手上。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商濯道。
商濯走时，常珂是跟着的。常珂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商公子。”
商濯驻足看他，只见常珂那晚年不变的表情也出现一丝裂缝：“你是要去见李忱么？”
“已经见过了，”商濯背过身去，常珂是个分得清黑白是非的人，商濯还是比较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的，“他会怎么做是他自己的意愿，你和我都没法干涉。”
李忱是李程光的孙子，李程光因为殿试抄袭一事变成过街老鼠，又被下令后代不许入仕，李忱是个圆滑又有抱负的人，但是他的出身注定了他现在的结局。
邢涵在把淳妃当作棋子的时候调查了一下同期入宫的姚氏，查到姚老太爷和李程光，又跟着查到了李忱。
只可惜姚氏这个人查了三年，也只知道她背后有魏国皇室在助力。
商濯回到长公主府时，邵媛还在宫里。姚氏不敢现在对邵媛不利，更何况朱楼也跟在身边。
商濯还是忍不住担忧地叹息一声，转身时正好和霜霜面对面。
霜霜觉得非常尴尬。
她不知道今天邵媛进宫的事，本来是来找邵媛的，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商濯…。
霜霜一直都是听说这个人，只见过画像，今天也是第一次见真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邵媛在睿王府的书房里，挂了好多张商濯的画像…
商濯见到霜霜，愣了一下，他一点也不知道霜霜到越国来的事情，霜霜这个人他倒是知道的，也知道她是邵媛的心腹。
商濯脸色微变，攥了空拳移至唇边轻咳一声：“咳，你…”
“啊，我，”霜霜登时几分无措，“奴…奴婢是负责扫洒的，来公主这儿扫洒。”
“是么。”商濯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我今日还要出去，麻烦你转告公主，会晚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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