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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戏 其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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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不愿浪费生命的人类,甘栾有计划癖,以及强迫(实现计划)症;类似守财奴的藏钱,自身精力不能分给任何无关的人或事,是极度节省的利己主义。

近日,有件事一直掐着甘栾的神经:甘岚那个疯子。那个疯子总穿着他不要的衣服扮幽灵。太可耻了。稍微长一点的衣服,能盖到大腿,于是这家伙就不穿内裤!不穿内裤!叶里那个裸奔狂到底给甘岚吃了什么药!他竟然可以做到不穿内裤到处乱窜!不穿内裤!像吃饭一样!那么自然地不穿内裤!神经病啊!

对此甘栾忍无可忍过,疯子振振有词:是你把空调开太热了。

那还不是因为怕你冻死!还有热就是你真空的理由吗?

瘟疫消灭人类,疯子瘟疫人类,两者异曲同工,真空甘岚如同瘟疫,存亡危机笼罩甘栾。在他自行秃头前,他决定,放弃治疗!不是,他决定拟个让甘岚穿内裤的计划——怎么说都不对劲——题曰:

【秘】非正常人类购衣计划。

下略九十九条详文。

写到第四十五条的时候,甘栾三急片刻,回来见甘岚从他房里出来,手上抓本书,有点眼熟。甘栾拦下他:“你看到了?”

“什么?什么东西?”

“没什么。”他一脸凶狠地把好奇的非正常人类关到门外。待他消化完毕他的详尽计划,销毁草稿之时,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性别女。甘栾第一反应:糟了!是哪个姑突然来了,让甘岚又开始飞刀子了?瞬间想法最趋于真实,甘栾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情。无情的甘栾迅速将揉成团的草稿扔掉,来到厨房,即声源处,见到一名钟点工捧本湿哒哒的书,脸上稀里哗啦地淌水:“对、对不起。”

甘栾抽了张纸巾给她:“没事没事,算了。”

“啪。”书缝里掉下一叠纸,墨迹晕开,像漫游的蝌蚪。

To 栾……虫爬一样的两个字。甘栾闭上眼,轻声说:“扔了吧。”转身,关门,上楼。

踹门:“甘——岚——!”

菜园空无一人,甘岚一头乱发自隔壁房探出,“哥——哥——?”此人仅露出一双笑意弯弯的眼睛,贼光闪闪。

……

怎么说呢,这一刻的感悟。

噢多么痛的领悟。

今天的门没锁上,明天的底被掏光。不锁门的人生好比裸奔,跟踪狂永远教你做人。

隔日,掌握九十九条详尽计划的甘栾成竹在胸,仿佛心怀全人类最高法则,携带甘岚出门;还好这人出门记得穿裤子,不然甘栾得报警……不,还是叫救护车吧。

只是,每当目的地近在咫尺,总要节外生枝——“枝”是甘岚的“肢”。他们从停车库进入商场,甘岚见到泡芙就走不动了,手臂绑了吸铁石,泡芙是一块块骚动的可爱铁块,磁场是浓郁的奶香气,好,甘栾一咬牙:吃!第一条计划被迫删除。甘栾想,倒不是他迁就甘岚,而是这货运气太好,泡芙是甜食控的天使啊!和天使约会,割舍一条计划又如何?我的心脏,你便拿去,我的肉体,就此摈弃,可我的灵魂,与天使的圣光永存!是不是?亲爱的泡芙天使阁下。如此,比甘岚还积极的某人毁约十条。

撕掉十条计划对甘栾来说,好比剐肉,但和天使约会填补了肉体的空虚。只是后来,甘岚又让他剐肉千百次。那么多天使,总不能顾此失彼吧?今日的甘岚异常柔弱,见到餐椅就走不动,要么盯着某店面眼巴巴地装可怜。总之可恨,那些吃吃喝喝次次都能掐到甘栾的七寸。整个上午过去,甘栾恍如一头行走的骷髅,悲兮。胃是饱胀的,脑子里一片废墟,计划们尸横遍野。

下午,计划余党们集结一处,第五十五条颤颤巍巍走出来,将一张皱巴巴的信物交与甘栾,道:江山存亡……在此一举!甘栾含泪接过,泣别不表。

甘栾想:都吃成猪了,来大天使……就是来耶和华都没用。等我的好消息吧,战友们,今天一定让这小子血债血偿!

因为要消食,俩人正绕楼层闲逛。后来,他们踩进一片彩色地砖,娃娃像浪潮一般涌向他们,无论真的假的,活的死的。第五十五条君喘了一口气,化为齑粉,一丝不祥的预感忽至,甘栾只想低头走人。而甘岚,他倔强地抬起头,认出了“克萨维尔的梦”的商标:“这不是卷心菜吗?”于是又走不动了,恨不得瘫在门口。

“你不觉得太幼稚吗?”

“可是天天在家撕卷心菜的是你。”

是的。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每天都有新鲜理由让他恨不得撕烂卷心菜。撕了抱枕,再粘回去就好,但是杀人犯法。甘栾很严肃:所以你这么肆无忌惮简直在找死!他说:“走。”

甘岚抱着门口吉祥物的脖子:“我把命都给你唔……”甘栾像绑匪似的拖走甘岚,差点让那只熊摔倒,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帮他稳住了。甘栾捂着甘岚,对熊说:“对不起,他是智障。”甘岚:“唔唔唔!”

防不慎防啊!他把甘岚挪到安全角落,问:“闭嘴吗?”甘岚睁大眼睛,点头。甘栾放开他,语重心长道:“这种秘密设定,让别人知道就会失效的。”天啊!羞耻心!请不要离我远去!

当时光的指针拨回那日午后,那个彩色书塔复活的下午。甘栾与甘岚,他们呼吸着书塔的呼吸,环形阶梯如同古树,朝天空生长,甘岚攀上树枝,而甘栾停在根须。日光自古树尽头倾泻如注,琉璃色微漾,满壁沉眠的宝藏。他们眼中倒影琉璃拼凑的故事,尘埃奏曲,沉香漫漫。人类注视怪物,住进怪物眼中。无论何时,窥视幽深深处,总有这一幕:人类自树下仰头,穹顶零落澈澈星辉,他接了满眸。他接了满眸,在他眼中,甘岚与流光相融又疏离,像是聚合生长又欲将消逝。

只有他们是醒着的,无论谁回到这段时光,只有他们是醒着的。谁都渗透不了。只是这里,此刻永恒,历史不能磨灭,史册不可销毁。他与他永存。

“或者我换个说法,这里,它是否让你想起了什么。”

这满墙的古籍藏书,正本别册。这围绕而上,直达穹顶的排布,唾手可取以及触不可及。

“在过去,我曾与它们相伴,在永无天日的噩梦中。”甘岚坐下来,靠着书墙:“你去过那里了。”浸透琉璃的光盛在眼底,湖绿微绿,他像一只藏在夜里的猫,只剩眼瞳凝视你。

甘栾点点头,难得露出一抹笑,趋于真实的笑。展颜是心悦,但他很少予以笑容其真正意义。他总是笑成公式的样子,那是甘绪日复一日提着他的笑肌留下的烙印。嘴角上推,眼角微垂,眉目温柔,内敛疏离;或者,用笑来含蓄地针锋而对,不经意地显露杀气——旁人之怒视,于他便是微笑。可能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也能这样:微微扬着下巴,上唇稍抿,眼目微阖,眉间轻蹙,深瞳含情,如同神祇赐福,饱含温柔的宽恕。

他说:“我也是。我没有读完它们,因为我的梦没有你那么长。”

“但是你的梦相与我的梦,更加如痴如醉。”

“也许吧。”这里的确比那所压抑的公寓来的要如梦似幻,说他更为痴醉也不为过,但是:“如果在梦里,那就不要醒来。但当你清醒的时候,最好不要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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