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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戏 其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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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洁白。窗扉处的纱帘微微内拂,地上两三格日光,墙壁是沉默的,与漆白的床架相顾无言。

活着时,总有个疑问,所谓的尽头是什么?谁没有好奇过死亡?在远古尽头,在洪荒之上,在所能触及的最远最高处,将会是何等图景?也许吧……也许就像现在,甘栾想,尽头,即是一片虚白。白色之死。

甘栾与它们隔着一层玻璃,在那丛苍白中,躺着一具若虚若无的躯体,白色绷带圈着他的脖子,药水秒速滴答着。那具躯体没有起伏,头发失色,唇角近逝,双眼像是从未睁开过,眼尾的红痕若如封印;这幅侧面雕琢绮丽,只是透明。对于这个少年,或许不该问“活着吗?”,而是要问“存在吗?”

而他自己,关于甘栾自己,在此刻,可能只有嗅觉活着,他闻得到医院的味道,但是那个人,似乎因了自己的茫然,所以对其见也无所见。他在不在呢?他若是在,为什么永远不把玫瑰交给他?他若是不在,又为什么会哭?

“在清晨,我张开眼看,茫然无所见,有形而无质,以致遇到我的人看见我也无所见(注1)”。

连自我都否定自我时,谁还能当他存在呢?

“喂。”叶里煞风景地打断甘栾微萌的诗意:“你不进去吗?又不是重症看护室,这家伙只是被扎了几针令人昏昏欲睡的药剂而已。晕得吓死人,结果都是小伤。”

“甘岚是个胆小鬼呢。”

他怕死就好,我就怕他不怕死。可是甘栾没有心情面对甘岚,尽管他现在安静到像已死去。因为甘栾总有种错觉:他就快看不见甘岚了。

他怕那个本能,那个本能要否定甘岚。从小到大,他被支配得够久了,是什么扶持他坐上惯性藐视他人的宝座?是什么教他如何最大力度地履行利己主义?是那个病……甘显说的,他似乎能够模糊想起,是有那个病……他怕进去时只能看到空空一床被褥,因为甘岚没有用了。这具傀儡完全成型,一丝一毫反过去侵占的可能性都没有。他将面目模糊,如同芸芸众生,眉眼只是眉眼,不具任何意义。

“不了。”就像偶遇一般,甘栾转身离去。

真或假,对“甘岚”来说,一直都毫无意义。“甘岚”这个名号是为甘栾而存在的。冷静后,所有脉络细节、前因后果,都如触须般伸向甘栾。有人送了个“甘岚”给甘栾,这是结论。他要接触真相,“甘岚”是一条绝对的捷径,这个人的存在让遗嘱延迟,于是,所有知情人都会被成年后、获得曜城叶家势力的甘栾掌控。可以确定的是,“甘岚”暂时不是他的敌人,因为这个傀儡的第一本能是绝对保全甘栾的安危。训练有素的身手、“死士”一般的狠手,以及毫无自主意识的攻击性和复仇性,都如明镜般真实映照“甘岚”脑子里装的齿轮。他们怎么……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调教至此?他不能细想。

一切都无可挽回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行去,看似都是他想要的走向,可他好像变成了豌豆公主,在层层叠叠的床垫下,有一颗若即若离的豌豆让他无法安眠。

设定好的“甘岚”,设定好的“轨迹”,设定好的“结局”。就像掉进一个黑黢黢的隧道,他只能一路沉沉地下坠,眼无所见,双手徒劳地挥舞,只触到穿刺他的风,耳际唯有自己坠落的声音,前方……?前方,不就是深渊吗?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他惊惧地发现,连他自己都被装进了某个机械构架的进程中。

似乎有那么一个存在,不管是个人还是集体,导演至今,让他不知不觉跟着众多齿轮一起转动。他是零件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是叶家暗中操控?还是像甘栩说的那样,就算去世了,爷爷还能掌控甘家人?他们是不是也想给他安上齿轮?甘家与叶家,纪城与曜城,他们维持的到底是什么?!

掐紧喉腔,以防咳嗽溢出,甘栾逃出医院……盲目地怀疑是无用的,那个存在,他的目的,他要的结果是什么?

他想,想了很久,一直想到眼皮都睁不动,暗昧笼罩,黑暗无边,像是咫尺,又像是天涯。答案清晰可闻,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一个人,或许带上他自己也可以,他们安稳地站在天平的一端,另一端的边优、甘骁、甘显等,这些人集体失利,不是逃走,就是已死,要么被动无比。

睁开眼,代表醒来。世间影影绰绰,身周虚虚实实,若云若雾;身体泥泞不堪,歪歪斜斜,他的步履如癫如舞:

让我醒来的,是真实,还是另一场梦?

如何确定真实?很简单。甘栾撑起身,发现自己歪倒在医院冰冷的横椅上,酸痛像是沿着血管注入身躯,他觉得很冷,他站起来,仿佛置身冰库,没有其他颜色,黑灰白在窃窃私语。他说:别吵。他走向前方的玻璃,那块玻璃上有抹光滑地虚影,随着他的挪动,左右倾摆,小腿像是陷进沙里,他一步一拔,玻璃里的影子滑稽地像个不倒翁。有个秘密,他有个秘密。他害怕不倒翁。不会倒下的人,就像不会死的躯体,永远轮回,永远挣扎,永远周游,永远——他以为跑了很远,却发现还在起点——永恒是可怕的,不倒翁,两座摩天轮,雨打湿了他们……仓鼠。他是仓鼠。

这是不是我的真实?

他步履凌乱地往前,手掌贴上玻璃,他想,我的手比玻璃冰凉,这是不是代表我还在睡?

不,没有这种道理。玻璃上的虚影被一丛苍白替代了,有个少年在里头沉睡,脖颈缠绕绷带,眼尾垂落桃花瓣……这是谁?这个人,明明睡着了,为什么还在哭?

他在那丛苍白中,看到一束橙红,淡色牛皮纸包裹,尾部扎米色绸带,两根,拖得很长,蜿蜒在床。纸包的玫瑰,摆在柜子上,冲着床头,互拥互簇,错落有致,朵朵饱满,层叠富足。滢澈欲滴,新鲜的、娇俏可爱。那是我留下的,他想。Pat Austin……“你是为我而生”。

道理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我的颜色,那这就不是我的真实。

那么就好推论了,有两件事真实存在:我的橙红,以及“为我而生”。这是我的真实,改变不了。

他醒着,他确定。

他将额头抵住玻璃,他的眼际一片虚白:我原谅你。

他还是走了,握着那束茶香浓郁的玫瑰,两指轻轻圈住束口,欲弃还执,将掉不掉。米色绸带拖地,发皱的纸衣摇摇晃晃,他浑浑噩噩向前走,片片花叶颤颤凋谢,一地橙红破碎零落,璀然有光,像是火种,铺往他离去的路,消散一路热情……

假使我能原谅你。我一定原谅你。

甘岚很快就出院了,但俩人的关系还未能“出院”。医院总透着一股寒凉,因为医院是必须冷静的地方。甘栾开始做一个视而不见的独居者,而甘岚,他一早就是鱼缸里的鱼,自在水底摇尾巴,从不会跃出水面讨主人欢喜。相安无事又极度寂静地过去五天,一道觉悟如闪电般照亮甘栾的心门: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是我一直在走向他,所以当我停下来,距离就永远存在了。一直都是我一片丹心单向维持;简直可耻、可恨、可以自杀。堂堂纪城无情第一人的脸面何在?不如自杀!

想至此,他便由独居者升级为独居冰箱,寒气凛冽。导致甘岚一见到他的脸,就像防寒一样委委屈屈化为阴魂散走了。

甘栾让叶靖给甘岚安排个家教,一开始,他以为会是个大学生之类的,结果叶总面子巨大地请来了纪大的教授。对方直接和甘岚联系,每周预约三次课,上课时间基本是下午一点至四点。家教名叫叶渊,关于这个出自他本校的教授,逃学积极分子甘栾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而叶靖又说,这个人只是恰好姓叶而已,和曜城那个家族没有太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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