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1/2)
翌日。
洛阳城门一开,就有无数的抚州流民往城中涌,守门将士根本拦不住,洛阳大小医馆都挤满了高烧的病患。
苏辞刚准备晨起练剑,扶苏澈已经破门而入,“出事了。”
两人骑马往城门赶去,一路上洛阳的大街小巷满是流民,只一夜之间流民的数量都快比城中百姓多了。
扶苏澈:“扶苏家在抚州的商户冒死传出的消息,抚州爆发瘟疫,官府一直封锁镇压,从昨日起却突然开启前往洛阳的官道。”
苏辞眉头一皱,当即对身后的燕狼卫道:“让严迟立即封锁行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当两人赶到城门时,还有如潮水般的流民往城中涌,守城的将军都慌了神,见到苏辞如见救星,“大将军,这抚州的流民也太多了,怕是整个抚州的百姓倾巢而出了吧。”
赵云生和炎陵也赶了过来,见到乱象,皆是一惊。
炎陵这等大老粗都察觉到异常,“将军,这情形不对啊。”
抚州巡抚故意隐瞒疫情,又将百姓都往洛阳驱赶,看来背后之人是冲着天子而来的。
苏辞站在城墙上,看着抚州方向不断涌来的流民,“赵云生听令。”
赵云生单膝跪地,“末将在。”
苏辞:“持我军令,带领守在城外的一千燕狼卫,立即赶往抚州,诏令附近州府的将士,不惜一切封锁抚州。”
赵云生:“是。”
与此同时,有将士慌张登上城楼,来报,“将军不好了,城中有瘟疫的迹象。”
这是早晚的事情,如此多的抚州流民,洛阳城怕是不日就会成为下个抚州。
守城将军是谢王世家的子弟,靠家中关系才当上这个官,一辈子连血都没见过,当即吓得脸色苍白,不安道:“大将军,我们立即关闭城门吧,再将城中的流民赶出去。”
苏辞淡淡道:“来不及了。”
瘟疫一旦爆发,再赶流民,狗急了都会跳墙,命在旦夕的百姓势必拼命反抗,最后导致城中内乱。
苏辞:“炎陵你带领剩余的燕狼卫,配合赵云生截断抚州通往洛阳的官道,将已经流窜出的流民统统赶入洛阳,届时……从城外封锁整个洛阳,只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斩。”
炎陵一惊,“将军……末将遵命。”
守城的将军听到苏辞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完了,如此非死在城中不可。
时间紧迫,苏辞与扶苏澈当即直奔行宫,行宫之中尚未有乱象,依旧一派安逸,连鸟叫声都格外悦耳。
苏辞进殿时,长公主刚好牵着璇公主从里面请安出来,北燕帝对这对母女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只是璇公主讨人喜欢,她有所求,北燕帝都会应允。
璇公主一见苏辞,就欢天喜地地扑了上去,“大将军,璇儿昨日等了你一天,都没有见到你,咳咳……你是不是讨厌璇儿……咳咳咳……”
苏辞眉头微皱,“公主生病了?”
长公主轻搂过璇公主,“偶感风寒而已,有劳大将军挂心。”
转而,她又对璇公主训斥道:“大将军公务繁忙,岂能日日陪你玩,和本宫回去,你该喝药了。”
璇公主不情不愿地给苏辞行了个礼,就和母亲走了。
扶苏澈跟了上来,淡淡道:“我昨日路过你房间时,便见公主等在里面,一直咳嗽不止,黎清还劝过她宣太医。”
他的话点到为止,有的时候身处在局外的人反而越能看清真相。
刘瑾走了出来,“将军,扶苏大人,皇上有请。”
北燕帝晨起后脸色就不好,如今坐在书案前,一直揉着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严迟说你下令封锁了行宫。”
苏辞也不知上次怎么就地惹帝王生气了,后来一直冷战,如今皇上见了她,依旧没个好气。
她跪在堂下,徐徐道:“臣斗胆请皇上放弃祭天,返回皇城。”
北燕帝眉头一拧,看着眼前的人却有了重影,“你说什么?”
苏辞:“城中有瘟疫的迹象。”
北燕帝随意挥了挥手,冷冷道:“让太医去处理就好了,北燕自前朝起,什么大病小灾没闹过,太医院都有备案,药到病除,哪里需要取消祭天?”
扶苏澈怕苏辞再说下去,直接会被北燕帝轰出去,解释道:“皇上,这次不一样,抚州流民大量涌入洛阳……”
北燕帝头疼得很,“什么抚州流民,前日抚州巡抚上报,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扶苏澈听着,心中一叹,他记得苏辞上次就请旨亲自前往抚州查探,北燕帝不许,现在瘟疫之祸都蔓延到行宫,皇上却一无所知。
哐当一声,那书案前的身影跌倒了。
刘瑾一慌,“皇上……”
北燕帝突然病倒,行宫紧接着发现有多名宫女和太监感染瘟疫,竟比城中病发得还快,太医们按之前治疗时疫的方子煎药,喝下去的人反而更严重。
苏辞命人将城中患病者与百姓隔离,但仅两日的时间,就有四分之一的百姓进了隔离区,洛阳城一时风声鹤唳……
夜半时分,苏辞依旧待在药室。
徐可风一边闻药渣,一边看医书,“这次的瘟疫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发病更快,而且接触的人极容易感染,就两日的功夫,派出去的太医一半都出现了高烧咳嗽的症状,另外城中的药材见了底。”
患病的人太多了,除去流民,还有城中百姓相继发病,行宫里金贵的主子们又生怕染病,囤积药材。
苏辞:“我已经让炎陵去运药材,扶苏澈也联系扶苏家在各地的医馆,让他们送医师过来,但找不到正确的方子,再多的药材和医师也于事无补。”
徐可风急得嘴上都长血泡了,虽说他是医痴,喜欢钻研疑难杂症,但这种束手无策和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让人抓狂。
他挠着被抓成鸡窝的头,沉沉道:“将军,按这个速度,洛阳不出一月就会成为死城。”
苏辞拍了拍他肩膀,“你不是说我杀戮太重,走在世间神鬼都会让路吗?我还在呢,阎王收不了洛阳城。”
徐可风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眸子不悲不喜,凉薄得让人畏惧,偏偏是这样的人一句话里宛有千军万马,让人安心。
他见苏辞要走,急忙拦道:“将军又要去隔离区?”
苏辞无言地点了点头,虽说危险,但去一趟安心。
这次不用徐可风,褚慎微直接堵在门口,拦住了她,“你消停会儿好不好?两天就睡了两个时辰,你要修仙吗?回头你死在我前头,我只管挖坑不管埋。”
苏辞是个劳碌命,这辈子都闲不住,轻笑道:“你开心就好。”
不待褚慎微使出浑身解数将苏辞留下,行宫里就来人了,倒不是刘瑾,他指派了小太监出来,如今城中瘟疫横行,刘瑾那惜命的家伙怎么会舍得自己出来?
苏辞改道入了行宫,北燕帝住的朝阳殿如今格外冷清,一群宫女太监皆守在门口,白纱蒙面,各个低着头,恨不得缩成团。
毕竟北燕帝是宫中第一个发病的,这些宫人守在门口,都胆战心惊,多吸一口气怕感染瘟疫,不吸又怕憋死。
刘瑾笑呵呵地扭着一身肉,迎了上来,却依旧站得离苏辞很远,“将军,您可来了。”
苏辞:“出了何事?”
刘瑾陪笑道:“这不皇上生病,后宫嫔妃应轮流侍奉,但前日谢皇后因为太紧张了,摔了药碗,今日王贵妃称病,说下不了床,茗妃娘娘虽愿意来,但小皇子这几日水土不服得厉害……皇上至今还没喝药呢……”
苏辞叹了口气,她能想象那人生气的模样,自从他六岁被废了太子之位,关入冷宫,就一直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见谁扎谁。登基为帝之后,他疑心病又重,这些年把当年帮他夺位的老臣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该到她了?
刘瑾见苏辞要进殿,匆忙递上面纱,“将军这……”
苏辞接过宫人端上来的药碗,看都没看面纱一眼,“不必了。”
刘瑾瞧了瞧手中的面纱,又看了看苏辞的背影,他可没有大将军那胆子,欣然地将面纱系到自己脸上,他本来就戴了两层,如今又蒙上一层,也不怕喘不过来气。
苏辞一进殿,就闻到一股药味,之前端进来的药碗摔了一地,宫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臣拜见皇上。”
北燕帝潦倒地坐在床榻边的地上,身上披着件淡薄的外袍,面上没有半分血色,咳得嘴唇都干裂了,“你来干什么?”
即便是这副模样,他天子的威仪和逼人的寒冷一分不减。
苏辞将药碗放到地上,叩首道:“皇上龙体欠安,理应好好休养。”
北燕帝:“不需要你管……咳咳……”
苏辞:“皇上当以龙体为重。”
北燕帝一抹冷笑,“龙体?你们一个个见朕染病,都躲得远远的,不就是怕朕拉你们一起死吗?不对,你们巴不得朕死……咳咳咳……”
他这几日一直高烧,早就烧糊涂了,再加上想的又多,病情不加重才怪。
苏辞劝道:“皇上喝药吧。”
北燕帝见苏辞端着汤药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弄洒了药碗,“怎么?连你也想杀朕吗?”
苏辞望着那双满是防备的寒眸,好言道:“皇上,臣有东西要给你。”
北燕帝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她一挥袖,一股暗香窜入鼻息,这可是徐可风新调制的迷药,大将军本想用在战场上,没想到让皇上尝了鲜。
刘瑾听到动静闯进殿时,见北燕帝倒在苏辞怀里,“将军……”
苏辞扶北燕帝上床躺好,淡淡道:“无毒,只是让他睡一觉。”
刘瑾抽了抽嘴角,心道:这是重点吗?一国之君被你用迷药放到了,明天醒过来还不扒了你的皮?
苏辞给北燕帝脱了鞋袜,盖好被子,动作如行云流水,似乎做过很多回,“让太医重新熬完药,再送盆冷水来,我一人照顾足可,你们都退下吧。”
刘瑾自然照做,有人替他伺候喜怒无常的帝王,求之不得。
北燕帝自来睡得极浅,又总是噩梦缠身,那一晚倒是睡得出奇安稳,就是偶尔喊了一两句“母后”,拽着苏辞的手腕,死活不撒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第二日他醒来时,高烧退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帝王微微睁开眼眸,刚侧过脑袋,就看到一袭红衣的苏辞趴在他床头,鎏金面具下的眸子轻轻闭着,下巴白皙如玉,唇色比上好的胭脂还悦人,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被自己紧紧握住手中。
他一惊,松开了手,目光却未离开那好看的人儿。
苏辞被惊醒,当即行礼,“皇上可有好些?是否要用茶?”
北燕帝看了她良久,都没说一句话。
苏辞被她盯得莫名尴尬,“皇上?”
北燕帝冷冷道:“为何不戴面纱?”
这行宫中人人自危,哪个不怕感染瘟疫?所以眼前这个缺心眼的玩意就什么防范都不做,干陪了他一夜?
苏辞俯首,“臣戴那东西干嘛?要戴也是戴上战场用的鬼面具。”
她十四岁征战沙场,满手鲜血,一身罪孽,若得一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北燕帝看着她,不由一抹苦笑,“外面情况如何?”
苏辞回禀道:“不容乐观,患病的百姓越来越多,太医们至今束手无策。”
北燕帝想了良久,长叹一口气,才道:“阿辞,若朕传位于小皇子,许你摄政王之位,你可愿帮朕稳住这北燕的江山?”
苏辞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毫不犹豫道:“不愿。”
这世上谁不爱权,谁不贪财?若说没有,那是因为他没有尝过权势的味道。
北燕帝:“为何?权倾朝野不好吗?”
苏辞:“皇上,臣累了,两年之内臣定会还皇上一个清明的朝局,您不必再试探臣。”
北燕帝本想发怒,却又生生忍下了,揉着头,无奈地笑了笑,“罢了,你退下吧。”
他不怕她留恋权位,就怕有一日什么都留不住她,北燕需要一个能兵征天下的将军,世人需要一个杀神的信仰,只有这样北燕的国土才能不断扩大,帝王之位才能稳固。
苏辞:“臣告退。”
北燕帝当日就让刘瑾宣了两次口谕,一是不许苏辞再进自己的朝阳殿,二是不许她再去隔离区,苏辞听了之后笑了笑,问刘瑾抗旨不遵会不会斩头,刘瑾不由地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苏辞临走时,随口问了句,“皇上身体如何了?”
刘瑾:“托将军的福,烧退了。”
苏辞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为皇上看病的是哪位太医?”
刘瑾:“这……皇上自从确认染了瘟疫,就没让太医诊过脉,今早也是老奴看过,才确定皇上烧退了。”
苏辞追问道:“皇上这两日可用过药?”
刘瑾不知为何她如此问,抱怨道:“别提了,皇上自从染病后,脾气更大,动不动就摔药碗,估计也就昨夜您……”
皇上被她用迷药迷晕,这才被灌了一碗药。
苏辞眉头一皱,“皇上的药应该是严统领亲自熬的吧。”
刘瑾:“对对对,将军怎么知道?”
皇上特意嘱咐由严迟为他熬药,刘瑾还疑惑过,让一个禁卫军统领亲自熬药是否不妥,但又想严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由他熬药也应该。
苏辞目光一暗,上了马,扬鞭而去。
她这人脾气倔得很,转眼又遛马去了隔离区,依旧只戴一张鎏金面具,也不知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长公主寝殿中,一阵瓷器打碎的声音传出。
那美得近乎妖孽的女子砸了一桌子琳琅玉器,怒道:“为什么隔离区还没有动静?萧郎的忌日快到了,这些祭品一定要在忌日前下去给萧郎陪葬。”
守城将军跪在地上,哆嗦道:“长公主息怒,不是臣不尽心,只是苏辞每日出入隔离区好几趟,那些下贱的百姓要不把苏辞奉为神祇,要不畏如鬼怪,杀神尚在,哪个百姓敢作乱?”
长公主的护甲抠进木桌里,“苏辞,又是苏辞……”
她为什么还没死,满城的瘟疫都要不了她的命吗?
驸马程与义匆匆闯入,看到没看守城将军一眼,急道:“璇儿已经高烧好几日了,你给她服解药吧。”
长公主突然抬眸,目光闪过一抹嗜血,“对啊,本宫还有璇儿……”
驸马见状,心生一种不祥,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够了,璇儿是你的亲骨肉,就算你不顾念,萧风清泉下有知会希望你如此对待他的孩子吗?”
长公主甩开他的手,“闭嘴,你不配提萧郎,璇儿是在替她父亲报仇……”
美人依旧,只是心却黑了,她如疯魔了一样笑道:“萱奴,去给本宫找苏辞,就说璇儿病危……”
长公主将一副画卷紧紧抱在怀里,像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温柔中透着狠绝,“萧郎你别怕,杀神又如何,本宫照样有办法弄死她……”
……
苏辞照顾了北燕帝一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直奔了隔离区,褚慎微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如今满城风雨,他这体弱多病的人却总喜欢到处跑。
马背上的苏辞见他苍白的脸上,偏生又打不得,“你在这里做什么?不舒服就回去歇着。”
褚慎微那身白衣在日光下格外洁白,嘴边一抹暖笑,“褚某请了位医师来,希望将军能他入隔离区一探究竟。”
一个白胡子白发的老头从他身后站出,佝偻着背,眼睛倒是明亮得很,但过于深沉,让人望不见底,“老夫虚陶,拜见将军。”
虽说这老人家看起来和善,但却给苏辞一股微寒之气,比谢春秋、王寄北之流更让她感到危险。
苏辞下马,不动声色道:“虚陶先生,请吧。”
徐可风一直待在隔离区,见来了位新医者,医术高超,对疫情颇有见地,很快就自封为对方的忘年之交,心中打着偷师的小算盘。
当萱奴来报时,苏辞二话不说进了行宫,她对那孩子始终是有感情的,不管是当年长公主的救命之情,还是杀死萧风清的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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