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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润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早已平安到达大学，并开始了课程。

你给我发的微信我都有阅读，但我忍着一直没有回复。

之前可能确实冲撞到你了，或者说唐突比较合适？但我并不后悔。

希望这跨越太平洋的距离能让我想得更清楚。

这里的空气很好，老师同学们都很亲切。

随信附上我在这里看到的绿色的枫叶的照片。我一直以为，枫叶都是红色的。

陆竞游

2016年9月

章润之好久没有收到过纸质的信件了，这个年代，即便是信用卡账单都已全部电子化。这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漂洋过海而来，他收到的时候，已是十月初。

这是陆竞游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之前是“喂、诶、嘿、那个……”持续了多年，再之前是“章叔叔”，那可能还得追溯到陆竞游小学的时候了。

陆竞游上大学了……章润之带着那张绿色枫叶的照片去了墓园。

他是陆竞游名义上的家长、监护人。十一年前，陆竞游还只有7岁的时候，他的父母亲过世了，一同走的，还有他章润之的父亲和哥哥。

他父亲章俊生是有名的国画家，经营着一家画院，还在教学生们画画。他哥哥和陆竞游的父亲陆黎都是章俊生的得意门生，那是早已出师，在画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作为章俊生不怎么为人所知的小儿子，章润之对国画不怎么感兴趣，他偏好浓墨重彩，也喜欢电子制图。虽说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父亲倒也由着他去发展自己的喜好。

那年暑假，章俊生带着两位徒弟一同去参加国画研讨会，因为顺便想着旅游一番，陆黎带上了妻子。陆竞游哭闹着也想一同去，可那时已是八月的尾声，他的作业还一个字未写，被父亲逼着留在了家里。而章润之这个与国画无关的刚毕业大学生，就负责在家看画院和看孩子。

也正是这样的决定，让小陆竞游逃过了一劫。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是什么感受？22岁的章润之无法体会7岁的陆竞游，可以共通的是，他们都成为了孤家寡人。

得知噩耗的时候，陆竞游表现出了许多成年人都没有的镇定，章润之怕他憋着，还安慰他希望他哭出来，可拥抱着拥抱着，最先奔溃的却是自己。这个之前还会撒泼打滚的小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面对痛苦的章润之，还默默地拍着他的背。

发泄之后的章润之开始着手处理后事，父亲的故友们都来画院吊唁，因为是意外事故，他还得在行政部门、保险公司之间周转。好在父亲的朋友们都体谅他初入社会，愿意伸出援手。

这期间，陆竞游一直跟着他，不肯自己在画院呆着，章润之也就由着他去了。

孩子除了一声不吭的，饭倒还照常吃，觉也照常睡。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而章润之整个人都很懵，也只有在看到身边还有个孩子的时候，会让自己振作一点。

他刚毕业，刚工作，已经有了自己的收入，可以养活自己。

而孩子才刚上小学，就要经历父母双亡。

一系列繁杂的手续办完，章润之带陆竞游吃了个饭。

“接下来的路，都得你自己决定了。”

孩子虽然许多天都吃饭照旧，但或许是心情太过沉重，整个人还是脸色暗淡，憔悴了一圈。

“嗯。”这是这么些天来，章润之第一次听他说话。

这些天他盘算了许久，陆黎是家里的独生子，陆竞游的爷爷奶奶也都去世了。外婆还在，但得知女儿的噩耗之后一病不起，章润之给她找了医院和护工看护着，孩子还得上学，还得好好走自己的人生……

他深吸几口气：“你愿意跟我一起住吗？”

陆竞游抬头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章润之开始语无伦次地向他解释缘由：“你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好歹跟你爸爸也熟悉，画院和我们家你都去过……你还得学习，还得好好地……”

直到章润之把自己所有能找到的理由说完，陆竞游还没有说话。

“至少我可以陪着你……”章润之越说越没有底气。这是他认为对陆竞游好的方式，但希望陆竞游自己做决定。

如果陆竞游不愿意，他再想别的办法……

“……好。”

许多天不说话，陆竞游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说完又开始吃自己碗里的那份。

之后是收拾、搬家。

办手续的时候俩人都在客厅凑活着睡的，说是睡，章润之整夜整夜的失眠，一合上眼睛就思绪纷飞，一会儿想父亲，一会儿想哥哥，还会想到他小时候就去世的母亲，想未来，想陆竞游的未来，想着想着又开始默默流眼泪。陆竞游清浅的呼吸声，伴着他的思绪，让他可以收起白天振作奔忙的角色，在夜深人静时好好做回可以放空的渺小的自己。

现在陆竞游来了，章润之就给他收拾了间屋子，把之前父亲的屋子也都收拾好，用锁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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