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舟(1/2)
元学谦推着自行车,停到了学校食堂门口。深秋的北庐,天气已经很冷,他刚刚结束了三个小时的家教授课,又骑了四十分钟的车回到学校,整个人都感觉要冻僵了。他脱下厚厚的加绒黑皮手套,尽管隔着手套,他一双手仍是冻得通红。他使劲搓了搓手、跺了跺脚,让双手不那么僵硬,才拿出车筐里的链条锁,费力地把自行车锁在柱子上。
他的自行车,是从学校旁边的车行门口二手买来的。这辆自行车已经陪伴它的前主人度过了大学四年,元学谦买下它的那一天,正是前车主准备推车去车行卖。车主一看是自己学弟,特别亲切,也不怎么讲价,两个人在车行门口一拍即合,元学谦花费八十元就买下了这辆车。
元学谦那天开心极了,因为他去车行看过,同样款式和状态的车,在车行里至少要卖到两百元。
当钟坎渊流传着“为博美人一笑而豪迈买下整间酒店全部股份”的八卦段子的时候,元学谦,正在为他剩下了一百二十元钱而欣喜不已。
一百二十元钱对于钟坎渊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还不够他一天的停车费。
尽管他的自行车只值八十元,元学谦仍是很珍惜。他拿到车之后,认认真真地买了砂纸,亲自打磨掉所有铁锈,给链条加上油,又买了牢固的链条锁,每次都会把自行车锁在柱子上,以防被偷。
元学谦锁好车,便背起双肩包走进食堂,他打了一份一块三毛钱的鱼香肉丝,拿了一碗免费的例汤,再加上两毛钱的米饭,端到了食堂角落坐下。他已经连续一个月都吃炒了鸡蛋,实在是想换换口味。
学校食堂的饭菜因为有补贴,卖的很便宜,许多毕业了的庐大人,都仍然记得学校十年都不曾涨价的、三块八毛一份大排。
元学谦把鱼香肉丝浇到米饭上,从包里掏出一本的扉页写着:献给我的老师,祝您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海啸》的小说,他前些天看的舞台剧,正是改编自这本小说。
元学谦看着扉页上的字,有些不解,在《海啸》里,尚羲称呼阁主为“师父”而不是“老师”,再读到“祝您有情人终成眷属”几个字,这才恍悟,所以《海啸》的作者,并不是站在阁主或者尚羲任意一方的角度写的吗?
《海啸》的作者,是站在阁主学生的角度写的,写他的老师和师母的故事。
这样,便可以理解为何阁主如此的不可理喻,作者字里行间依然流露出无尽地维护与喜爱。
元学谦想,大概世上本没有“设身处地”或者“感同身受”,不处在小羲的位置上,谁又能明白他的痛苦呢?
元学谦一边吞下一口盖浇饭,一边快速地把书页翻到中间章节。
在尚羲赢了海啸游戏,惹得阁主勃然大怒把他赶去底层之后,一时间以前那些维护尚羲的人,统统变了面孔。
“我很久没去下面巡视,离他们疏远了,你给我说说底下几层的事,让我知道那些贱奴们每天都在做什么。”
阁主闭目躺卧在长椅上,两个漂亮的男孩都赤裸着全身跪在屋里,一个少年跪在他脚边替他揉捏着小腿,另一个则跪在他手边,阁主的手,正或轻或重地捏着他的乳尖。
后一个少年,名叫灵渡,是阁主的新宠,他聪明又知进退,阁主要他哭他绝不会笑,阁主要听他奉承,他张口便来。自从尚羲被赶走之后,他深得阁主的喜爱,毕竟一只听话的宠物,让人省心太多了。
一如此刻,灵渡心里一动,他多么灵巧的心思,主人哪里是想听底下的事,分明是想知道尚羲过的如何,确切地说——是想知道尚羲过得有多么不好。
“主人英明,给奴们造了这座塔以保生计。奴家里本是大河边上种小麦,谁料前些年发了水灾,弟弟饿死了,奴也差点死在路边,多亏了主人仁慈地收留,才可以有饭吃、有衣穿。奴来到塔里前,除了会种些麦子,什么也不会,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塔里的先生们教的奴读书写字,又背了诗、学了音律。若是没有主人,奴现在恐怕还是个只会插秧的粗人,每天挣扎在挨饿受冻的边缘。下面的人,多是和奴一样的。我们本就是该死之人,全凭仰仗主人才活到今天,我们多活一秒、多吸一口气,都是主人的恩赐。所以,无论主人去不去巡视,您都在我们心上供着,奴们都认认真真地给您劳作,为的就是报答您的恩情。”
阁主最喜布恩,诚然,他救了许多人,可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种众人仰他鼻息而活的感觉,他救人教人,就是为了要他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千谢万谢。
因此,灵渡这一番话,是说到阁主的心坎里去了。
纵使明知是奉承,男人的寒霜面庞仍是化了开去。
灵渡观察着阁主的脸色,话锋一转:“但也有些奴,仗着主人的恩宠,便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哦?”阁主停下手里玩弄的动作,他狭长的眉眼似是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笑意,“怎么个不清楚?”
元学谦读到这里,无声地笑了笑。
《海啸》的作者很可爱,他好像很偏爱阁主,根据季蕴心的说法,圈内小说多偏向被动视角,因为这样受众更广、更容易传播,可偏偏,《海啸》里设计了很多偏向阁主的剧情,单是像灵渡这样费尽心机讨他喜爱的少年,就着重笔墨写了足足有四个。
而另一方面,作者又无时无刻不在嘲讽阁主,字里行间透着刻薄的蔑视,活脱脱的毒舌作风。比如这句——他救人教人,就是为了要他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千谢万谢。
傲骨。
元学谦支起下巴,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来。
《海啸》小说的作者,大概是个骄傲又毒舌的可爱家伙。
《海啸》的舞台剧,对小说进行了一定的修改,阁主的形象更为强硬和暴戾,反倒没有原著那么可爱了。
再联想到扉页上的那行“献给我的老师”,元学谦不禁好奇地想,《海啸》那样骄傲的作者,要怎么做阁主的学生呢?
恐怕是,要经历不少波折和磨难吧。
元学谦想到这里,合上书本,他不忍再看下去。
对于这个圈子,元学谦矛盾极了,他既极其厌恶,万分不能理解圈子里不平等、不对等的关系,将其视作封建腐朽的产物;另一方面,他的心里又滋生出一股毛绒绒的、好奇的种子来,让他着了迷似的要去一探究竟。
元学谦读过前文,看得出来,阁主待尚羲,是真的不同;他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娈童或者宠物,阁主要尚羲行的正式的拜师礼,收他为徒,教他各种为人处世之道。
可尚羲不过是参加了一次海啸游戏,他有错吗?纵使他有错,这错的根源,又何尝不在阁主身上?
可惜,元学谦叹道,阁主偏偏要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去挫平尚羲的棱角。
如果他温柔一些,是否结局就会不同呢?
——元学谦今天心情格外地紊乱。
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冉遥在见过钟坎渊之后果然备受刺激,当天晚上就给元学谦回了信息,已经协调拿到了打款的批文。
然而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又接到了冉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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