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4（1/2）

唇角拨动，安世渊姿势未改，继续道：“其三，这里是临华殿，王妃的寝殿不在这儿。叫你这婢女动一动，收拾妥帖了陪王妃出去吧。东院流宸殿已经打点好，那里才是你的居所。”

掩在袖中的一双手攥得紧紧，若不是衣袖挡着，定能看见指节上泛起的青白。如果说前两条“规矩”已算过分，可她并不以为意，尚能接受。但这第三条……

新婚之夜、大礼未行就将正妃赶出主殿洞房，迁入偏殿，当真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宋拂暄自问嫁来这泱泱楚国未曾抱半丝非分之想，一心只为缔结两国姻好，为大越争取一个最好的友邦，最强的后盾。可是……可是面前这位似乎并不把这场婚姻当回事。他这番对自己无来由的排斥甚至是厌恶，让人不能不担心楚越联姻的背后究竟是大越一厢情愿，还是楚国另有隐情？

不能多思，她必须即刻亮出她的态度。宋拂暄冷笑了一声，道：“殿下，这样妥吗？”

“哪里不妥？”安世渊退回座上，一脸玩味。

“拂暄身世世人皆知，虽非大越君主嫡亲之女，可我母乃君主之姊，是大越尊贵的长公主。论家亲渊源，越君乃我嫡亲舅父，如今又将拂暄认作义女，敕封公主之尊。越君将我嫁来楚国，楚君为殿下挑选这门婚事，二圣为的是什么，殿下不会不知。所以，即便是为了大越的颜面，这第三条，恕拂暄暂不能答应。”

安世渊不为所动，笑了笑，反问道：“王妃这是在搬出二圣吓唬本王？”

宋拂暄不卑不亢，冷静道：“不敢。拂暄只是替殿下分析利弊。自古以来联姻之举，都是权衡再三后做出的对双方最有利的选择。大越需要楚国，楚国亦需要大越。拂暄不才，蒙越君青睐，以公主之身嫁来楚国。弱质女流无以为报，虽手不能提肩不负重，但一日为越人，一日便不能忘了身上的责任，更不能将大越颜面当成向殿下妥协的筹码。今日殿下便是将我杀了，我也不会踏出这内殿半步。”

“啪、啪、啪！”的三击清亮抚掌，安世渊摇头叹道：“当日父皇母后同我说起这位即将嫁入王府的公主，只道容貌如何秀外慧中，才情如何越世清雅，品性如何高洁不凡……却独独没有提及，原来公主的口才竟这般出色？嗯？”

远远传来的更鼓三响提示着时辰已经迟得没有睡觉的必要，宋拂暄干脆坐回榻上，道：“多谢楚……不，多谢父皇、母后夸赞。不过二尊太抬举我了。拂暄一无出众才貌，二无过人品性，只有一身没什么用的不堪脾气，日后还请殿下多担待。临华殿是殿下的寝殿，既然殿下已安排好其它居所，我不会赖在此不走。只是今晚……”顿了顿，语调一转：“也不存在‘今晚’这一说了。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殿下放心，天一亮我便离开。新婚夜安然度过，于拂暄而言结局圆满，于殿下而言三条规矩我都应下，可算皆大欢喜。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局面一时陷入死静，静得连花烛爆开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可闻。手心出汗，隔着厚重的珠帘，宋拂暄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可却能隐约感到一阵极寒的气息从数步外那尊彷如石化了的人影身上慢慢传来。

突然，人影霍然起身，大步朝这边走来。

一直沉默不语、侍在一旁的青鸾“唰”的一步挡到宋拂暄身前，右手负后，握住一把藏在腰后的精巧短剑。宋拂暄迅速将手掩上去，止住青鸾将要拔刀的动作，将她往旁一推，推回了原位。便在这时，耳畔“哗啦”一声脆响，头上凤冠毫无征兆的被人用力摘下。动作蛮横至极，细密的珠帘像一排软刃划过脸颊，雪白的肌肤上瞬间留下数道红痕。

“礼成了。”安世渊抓着凤冠，看都不看一眼的扔到一边，“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一张隐含愤怒的脸就这样呈在眼前。那脸上有浓眉如剑，眉尖蹙起，漆黑的双眼微微眯着，好像那样才能将对方看个仔细。实话实说，他的鼻子很好看。鼻梁高挺却不突兀，鼻尖细窄，端正的嵌在脸孔正中。嘴唇润红，细薄的两瓣紧紧闭着，平添一丝凉薄，或者刻薄。

没了凤冠保护的发髻散乱不堪，碎发垂落，好像两绺失去依傍的柳条，有气无力的搭在颊边。宋拂暄“呼”的吹了一口气，吹得柳条轻舞乱飞。抬起眼帘迎视而上，微微一笑，道：“谢殿下成全。”

殿门大开，新郎拂袖离去。

……

思绪拉回，窗外明月依旧孤独的悬在半空，像个偷听心事的小孩，静静的陪着她。宋拂暄觉得虽然自己与安世渊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好情谊了，不过新婚那夜能将他气个半死，她觉得自己气势上没输，她是个勇敢的越人，真好。不但真好，甚至有时候想起来，她还会笑上一笑。

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气得几乎变了形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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