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1/2）
这是一间装潢极考究的暖阁，其中有古琴一张、残局一盘、余卷未书、丹青待琢。香炉四足坐地，檀香于镂空炉腔焚出，青烟袅袅。整间屋子虽贴不上半点儿富丽堂皇，却自有一股清新雅致的烟雨朦胧之感。
但奇怪的是，这香炉上有八角，八只貔貅姿态各异，或卧、或坐、或立于其上，其口均对着正中央一枚雕花钱币，取的竟是招财进宝之意。
事实上，这只香炉非但不奇怪，简直是这间屋子最正常的一样东西了。
因为这里是一家青楼——鸢尾楼，洛阳数一数二的销金窟。
青楼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这间屋子的主人也的确很漂亮。
少女正值双十年华，白皙的皮肤隐匿在坠地长裙之下，青丝轻绾，翦水秋瞳涟涟。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苍白的脸，漆黑的发。
——是傅红雪。
他为什么会忽然丢下叶开来到这里？
他与这位少女之间究竟有什么神秘的联系？
少女敛起广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冷淡道：“听说你今日一直和一个叫叶开的男人在一起？”
傅红雪在看着自己的刀。
少女冷笑一声，“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傅红雪淡淡道：“故人。”
少女阴鸷道：“虽是你的故人，却也是那个丁家的上门女婿！”
傅红雪的眸子黯了黯，“这件事他并未欺瞒于我。”
少女搁下杯子，冷冷道：“你可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倒下的？”
傅红雪没作声。
少女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丁家外不出一里的地方。”
她紧接着讥诮道：“你难道没想过，以你的武功，为什么会折了半条命在丁家？谁又能从正面刺上你一剑？正是因为叶开选择了那个女人，于是便设计陷害于你，想要你的命！现在他找上门来，说不定……”
傅红雪还未搭话，便听到走廊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紧随着脚步，愈来愈近。不多时，人已来到门扉之外。
“姑娘在议论别人之前，自己是不是应当先坦诚相待？”竟是叶开的声音。
少女蓦地怔住，片刻，又展颜一笑道：“哦？却不知叶少侠认为我欺瞒了何事？”
叶开的声音传来，“比如马小姐的尊姓大名。”
“马”这个字被他咬得格外的重。
傅红雪的瞳孔微微收缩，再次看向那个少女。
少女的脸色已经变了。
与叶开、傅红雪纠缠不清的马小姐，除了万马堂的马大小姐还有谁？
马芳铃咬牙，一字字道：“这世上姓马的人很多。”
“马空群抛弃了你，你便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了是吗？”光听声音，就能知道叶开在笑。
马芳铃柳眉倒竖，人已豁然站起，不曾想却正对上了傅红雪眸中的愕然。
——也许她并不算是一败涂地。
仿佛为了证明傅红雪被愚弄的这个事实一般，马芳铃倏地将卧房的雕花木门拉开，对着叶开报以一笑，“那又如何，我们走着瞧！”
屋内熏香怡人。马芳铃离开后，叶开便坐到了她刚刚的位置上，摆弄着酒杯，不冷不热道：“美人美酒，难怪难怪。”
傅红雪垂眸，“你应该拦住她的。”
叶开微笑，“哦？”
傅红雪道：“她是马空群的女儿。”
叶开点点头，“不错。”
他竟只答了这两个字。
傅红雪未等到下文，蹙眉道：“那你为什么……”
叶开忽然打断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傅红雪道：“说什么？”
“就比如……”叶开的语气有些古怪，他看着傅红雪的眼睛，一字字道，“她说的那些话，你信上几句？”
傅红雪沉默，半晌才答道：“你本有机会杀我。”
他说得很慢，因为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他便一定会负责。
这句话正表示，他已选择相信叶开。
叶开笑了，方才眸中晦暗不明的东西瞬息间烟消云散。
“可是……”傅红雪的眉头仍揪在一起，“她本也有机会要我的命。”
叶开动作一滞，“你之前见过她？”
傅红雪奇怪道：“我在她院子里躺了半月，怎会没见过她？你不是也曾去过那里？”
叶开讶异道：“你的意思，是她救了你？”叶开去那间院落时，马芳铃并不在。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来？”傅红雪反问，要明白他本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摇的人。
傅红雪顿了顿，接着道：“我清醒之后便一直承蒙她和那位妇人照顾，单从我高热退去时的状态来看，她们若想，我一定已经死了。”
话毕，卧房之内已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傅红雪想不通，为什么马芳铃会出手相救，放任他去杀她的父亲？
叶开同样想不通，马芳铃几次三番想要傅红雪的命，怎地会白白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也许问题并不是出在马芳铃身上，而是马芳铃身边的那个神秘女人。
叶开摸着下巴，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今早我们委托‘糊涂兄弟’的事情？”
傅红雪道：“葛病所在，马空群行踪，老妪的真实身份。”
叶开点点头，“可是现在‘糊涂兄弟’已经死了，你觉得他们是查出了哪一点才非死不可？”
傅红雪垂眸道：“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她是谁。”
叶开赞同道：“我也这么以为。”
他们无疑已经把那乔装改扮的老妇当作了幕后真凶。
想那老妇指的路有两条，虽然叶开的顾虑颇多，傅红雪的选择却是显而易见的。葛病所在于现在的傅红雪而言并不重要，哪怕被“糊涂兄弟”查出是假，也不会影响叶傅二人接下来的行动。
杀人不是因为葛病，那么是因为马空群吗？
半月前的夜晚，正是叶开目睹马空群喝得烂醉，跌跌撞撞离开了丁家。
一个走上绝路的人不可能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得天衣无缝，何况他的特征又实在太过明显，很少有人会被白天羽的快刀削去半只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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