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千机阵(一)(1/2)
义武之乱平定后的第八年,天下稍安,拾柳甸赵家村早已回复平静,男人下地耕田,女人持家教子。战火烧过留下一层灰烬,铺在田里养熟了之后几年的庄稼。
赵魁以为自己从一个噩梦里醒来了。他不是个好人,年少时投军杀过很多人,也曾从很多人刀口下逃命。停战那年,天子大赦天下;崔悦将军退守河朔,世间再无义武王的名号。赵魁本该回崔悦身边复命。但他倦了,仿佛死过一回,悄悄和兄弟石骢回到赵家村,在村里做了个寻常铁匠。
然而,这样的日子已经到头了。清晨时候,有人带来一封密函,上面盖着当朝丞相陆轩的相印。
送信的年轻人样子斯文,穿着月白色长衫,有一双温和干净的眼睛,好像还有耐心去体谅万事的因果。这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孩子,赵魁在心里想,八年过去,陆轩也老了,才会留这样的孩子在身边。
赵魁没接那封信,他将人请进茅屋冲了一道陈茶,对年轻人说,自己兄弟在战场上落下残疾,离不开人照顾。赵魁说这番话时仿佛是个被日子磨平意气的村夫。年轻人露出不忍的神色,却坚持说过三天再来拜访。赵魁一路送他到村口,见他没再纠缠,也就没有下杀手。
三天时间,他可以带着石骢连夜上路,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匆匆赶回家里,只见门窗都闭着,他那个大块头的兄弟正一边哭一边擦一把玄铁重刀,那是石骢阵前惯用的狮子斩。赵魁推门进去,从石骢右边把刀接下来,又挨着他坐到左边,叹气似的喊他名字,“石骢,我回来了。”
石骢又呜呜咽咽哭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呆望着前方,“赵魁,你自己走吧,我要死在这了。”
石骢是赵魁投军时遇到的同乡,两人各自练过些功夫,常在一起切磋喝酒,想着怎么在军中出人头地。后来崔悦起兵攻下河北六镇,两人在阵前奔波,一别数年。再见面时,赵魁是崔悦身边的参军;石骢混在走卒里,半疯半醒,瞎了左眼。赵魁从他手上接过攥得紧紧的狮子斩,和他说,“兄弟,仗打完了,咱们回家吧。”
在赵家村这些年,石骢渐渐清醒了些,有些过去的事情仍想不起来。他过去脾气暴躁,面相凶横,鲜有人敢近身,如今却和村里的小孩子玩得很好,被扯了一把胡须也只是呵呵地笑;更多时候,他会安静地留在家里擦拭那些赵魁打好的犁头镰刀。
那天晚上,赵魁没有带石骢离开,他去一个个问村里的孩子,白天谁见过石骢,和他说了些什么。问来问去,有个腰里扎红绳的孩子终于支吾着承认,有个眼生的人给他五个铜板,让他到傻大个面前说句话。他家里穷得漏风,就抢着去了。
那句话是,“我十年前也是个孩子,可如今我长大,可以回来报仇了。”
听到这句话,赵魁心里一沉。
大乱之后,江湖上有名号的门派元气大伤,更出了不少同门相残的惨剧。皇帝发罪己诏,说不追究崔悦的谋逆罪名,江湖人也默契地不再提那些旧账。若有实在解不开的仇怨,门派间也只说要“问个交代”,很忌讳把寻仇偿命挂在嘴边。
如今对方点明了要“报仇”,应该是不涉门派的私怨。既然那人起了杀心,就不能留他的活口。赵魁上年纪了,他不敢带着个半瞎半痴的人躲避一个年轻武者的追袭,所以他要在这间住了八年的茅屋里解决对方。三天之后,再杀了那个送信的。
他们屋子前的地里埋着五颗人头,正是五个先后找上门来的江湖客。有的是找石骢,有的是找赵魁。石骢心里不懂赵魁做了什么,却会很听话仔细地把头骨用刀剥出来,埋到不深不浅的地方。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
***
十年前赵魁曾有个名号,叫鬼手赵魁,私下搏杀靠的是一手近身点穴的绝学。然而包括石骢在内的人都不知道,他本领中真正上乘的不是内外功夫,而是算术。
十年之后,赵魁第一次取出传自师门的九支算筹。也许是受了石骢的影响,他隐约觉得这次来的人会很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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