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1/2)
元月,月晦,夜色极浓。
寝殿里燃了极重的“苏紫萝浮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一更已过,德喜抿着嘴,又悄悄地憋回了一个呵欠,他偷眼望了望独坐在紫檀雕花椅上的年轻皇帝,心头莫名渗出一股寒意。
年仅二十六岁的皇帝宣定泽,继位虽只三年,却诛贪官,斩逆臣,平番邦,杀伐果决,手段狠辣,一举消除先皇留下的所有隐患,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人不服,四海之内无人不颂。
但只有近侍之人,才知道,宣定泽实则是个极难伺候的人,他最喜一人独处,经常终日不语,不苟言笑,就连后宫仅有的一后一妃,也经常动辙得咎。
他把自己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整个皇宫,他肯听一言的,除了太后,也就那么寥寥数人,而大太监凤公公,就是其中一人。
凤公公年迈的身躯从偏殿走了进来,他挥挥手,示意德喜退下。后者暗自庆幸,幸亏凤公公来了,要不然看今日这情形,说不准一会儿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他赶紧施了个礼,悄无声息地躬退到了殿外。
凤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从宣定泽在襁褓之时,就被现在的太后当时的皇贵妃派过去贴身伺候了。二十多年,为其呕心沥血,情份自然重于旁人。
宣定泽似是未曾察觉身边已换人,眸子仍是盯着淡红的鲛纱罩灯,一动不动。平素里坚毅英俊的脸庞因着柔和的烛光而现出一抹许久未曾有过的憔悴。
凤公公颤颤微微地走上前,尽量放轻脚步,还未曾靠近,却听宣定泽轻声问道,“他说了么?”
凤公公脚步一顿,手腕轻颤,险些把手中的安神茶打翻,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白瓷描金盖碗放在桌上,沙哑着嗓子开口,却是没有回答宣定泽的问话,“皇上,歇了吧,太晚了。”
“他说了么?”宣定泽语气未变,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只是随口问了声天气如何。
凤公公耷拉着眼皮,垂目望着盖碗上反射着的一点莹光,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回避了,他微躬着腰回道,“何统领那儿还没消息,要不要老奴差人去问问?”
宣定泽深遂的眸子终于从纱罩上移开,转而望向半开的红漆格窗,肃杀的寒风卷进殿内,将水红的纱帘层层扬起,露出漆黑斑驳的夜色。
“要下雪了!”
宣定泽说。
说罢,再无一言,挥手让凤公公退下。
凤公公无奈地暗自叹息一声,沉重地殿门“嗡嗡”地阖拢,那抹孤单桀骜的身影在越来越窄的门缝中渐渐隐没。
凤公公没有因为皇帝的不置可否就放弃了去南狱的打算。他甚至没有差役旁人,而是拖着年迈的身躯亲自前往。
德喜左手提着一盏六角宫灯,右手搀着凤公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鹅卵石甬道,不进提醒着,“师傅您留神,路滑着呢!”
凤公公一手提着袍角,另一手紧紧攥着德喜的手掌,他走得万分小心,生怕一跤下去再把这把老骨头摔散架了。跟着宣定泽东跑西颠南征北战的那几年身子骨倒是挺皮实,无病无灾的,如今日子过得悠闲了,反倒经常头疼脑热腰膝酸软的。他不由得在心里面感慨一声,岁月不饶人哪!
“师傅,这黑灯瞎火的咱去南狱干嘛啊?”
德喜有点不明白,南狱是专门关押犯事儿的皇亲国戚的,如果有新的罪囚,那一定是朝野皆知的,可是,也没听说谁又犯了案子啊!
“小猴崽子,又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脑袋不想要了?”凤公公转头瞪了他一眼。
德喜吐了吐舌头,他并不怕凤公公,凤公公见他第一面就收他做了徒弟,小事小非上从未苛责过他,这和他在凤公公面前惯会讨好撒娇有莫大关系。
“徒弟这不就敢问问您么,有您在,德喜还怕没了脑袋不成?南狱里到底关着谁,您就跟德喜唠唠呗……”
凤公公停下脚步,他望着隐在夜色里的宫墙殿瓦,目光凄迷,好像溯着时光的河流,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惊心魂魄的夜晚。
那一夜,也是大雪将至!
二皇子府,灯火通明。
重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将书房团团围住,墙头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也都弯弓搭箭对准了书房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缓缓敞开,一个黑衣蒙面人慢慢跨出了门槛。
所有的刀枪剑戟一下子对准了黑衣人,只等宣定泽一声令下,即行诛杀。
那人静静地站着,手中执着三尺青锋,剑尖垂地,一言未发,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寒光闪烁,堪比冷锋之芒。
“是你么,宛征?”宣定泽从侍卫身后走出来,如果凝神细听,当可听出其话语中夹杂着的细微颤抖。裹在夜行衣中的身躯太过熟悉,更何况那双眼睛,三年中,曾有多少个日夜与他朝夕相对。
因为熟悉,才不敢相信,因为熟悉,才心痛如绞!
黑衣人眸子里的寒光在看到宣定泽的刹那突然破碎,化作流光散入了眼底,他闭了闭眼,很久,才不得不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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