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数派】（1/2）
| |
韩沉抄起车钥匙，尽管有些失礼，却还是在授课途中起身欲离开教室。
他一袭黑衣，气质冷峻，五官不算精致，但相貌堂堂并自带一股野性，因而来时他已经获得这个大阶梯教室里近百号人的瞩目。眼下又是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修长的身形从教室正中穿过，在一片倾羡的目光中走到讲台前。
这堂课的主讲人对此浑然不觉，仍旧闭着眼背靠讲台席地而坐，以他温润的声音引导听众随他展开遐想——
“你看到一扇门，它符合你所期望的模样，不论是材质、颜色、花纹，……现在告诉我，这扇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韩沉背后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答复，七成以上回答“关着”，剩下三成要么答案相反、要么慢了几拍才给出不确定的答案。
这人略皱起眉，双肩轻微地耸动了下，像是早对这种答案占比见惯不怪——居然还夹杂了那么点儿小失望在里头。
——韩沉善于观察，不过是走向教室门口必经之路上的短粗一瞥、他便在心里给这个年轻到甚至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心理学教授评了个分：
长相8，声音7，业务能力6——倒是招惹人的技能掌握得很好，让本就对这类心理学大师没什么好感的韩沉十分想膈应一下对方。
于是韩沉停下步子，侧头看着即将被他路过的这位教授：“既是关着的也是开着。”
对方眉心一抖。
韩沉将之看在眼中，在对方睁开眼前继续走到门边：“大概我这是扇薛定谔的门，所以对不住了，何……”
他停在门前，回头冲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厉害之处的心理神棍颔首，精准看清对方胸前的工牌——
“……开心老师。很遗憾，你的专业技能未免也太名副其实。”
什么叫专业技能太名副其实？
——是说听他的课会感到很开心？还是说他何开心的心理课就是个笑话？
更倾向后者的B大心理系特邀犯罪心理学讲师何开心教授疑惑地站起身，十分不解这个看上去年纪有点儿太超过的“同学”究竟对自己临时代授的这堂课有什么意见。
……不过管他呢。
何开心耸肩，反正人与人之间多数也只一面之缘。
| |
被那堂除了开课视频、自己就听了五分钟的“心理咨询课程”耽误，韩沉回警队时已经快过三点。
组里就剩他三个下属——擅长格斗枪械的冷面、痕迹学专家唠叨，以及成天网上冲浪并以人格担保韩沉去听这堂课有用的技术人员周小篆。
韩沉深吸口气走到自己座位边上，见周小篆仍旧饶有兴致地用警用快网打游戏，一巴掌招呼他背上：“干嘛呢。”
周小篆一惊，下意识要踹电源线，——还没出脚被韩沉一脚格住，怎么使劲儿都迈不开这正要销毁自己偷懒证据的腿，才悻悻然答：“老、老大，回这么早啊……”
“一，再多踢断一次电技术科就要来抓你了，恭喜你今天你也成功在违法边缘试探；二，以后发誓别再拿你人格说事儿，我有足够证据证明你压根儿没这玩意；三，以后别给我整那些心理神棍课，我没病。”
“不是啊老大我不是说你有……”周小篆被他瞪得将关键字又咽回去，委屈道，“这不是你睡不好吗，我听人说这个心理咨询公开课能改善睡眠来着……”
一旁的唠叨打趣他：“你确定不是上课时改善睡眠？”
周小篆给了他一肘子：“去！人苏老师可牛逼了好吗！”
韩沉眉梢轻挑，没管总是显得太活泼的下属，坐回自己座位拿起被周小篆刻意铺到所有文件之上的宣传单。
那上面正是他刚刚果断决定早退的那堂课，打开“心·世界”的大门，主讲人：苏眠。
——而不是什么何开心。
韩沉因而眯起眼，觉得有点违和感：
离开那个教室前韩沉看了眼主讲人的名牌，看到“何开心”三个字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将他包裹。
彼时韩沉以为自己一定是无意间看到周小篆给他搜集的讲座宣传单、所以潜意识记住了导师的名字，可眼下他刚确认过宣传单确有其实——但白纸黑字印着的名字却并非他记得的那个。
……可那股熟悉感不是假的，韩沉却很难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哪时哪刻见过这个名字——这在韩沉的职业生涯中可不多见：
他三十而立，警校毕业后直升岚西重案A组，短暂的半年实习期后、升任领队的他迄今为止已经率队八年。
不论生活还是工作韩沉向来都不太凭感觉办事，他搞刑侦的，做结论多则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少则起码得有两名以上涉案人员口供为辅，任何“感觉”上的事在他这儿必须得有客观存在作为依据，否则就像所谓的“犯罪心理”——再神乎其神也同跳大神无异。
……因而韩沉对“何开心”这人带给他的熟悉感很警觉——他过去三十年生活中没有这个名字出现，或者说这个名字曾以某种形式出现过但他却忽略了。
前者说明能精准说出上个月的今天吃的晚餐用什么红酒配什么头菜的韩沉三十年来终于有了一次错误认知，后者说明就连每天晚餐配酒配菜都自己亲力亲为的他居然忽略了一个大活人。
——两种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四舍五入：
何开心——不是什么好兆头。
| |
何开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慌忙捂住嘴扭头看正躺在妃位上的学姐苏眠，见对方略微皱起眉头像是要转醒、赶紧蹑手蹑脚地摸去门口、轻轻打了个响指。
于是差点转醒的这位“前·犯罪心理学界最年轻的权威”女士开始进入更深一层次的睡眠，但她显然认为自己醒着，越皱越紧的眉心正是她在不断经历记忆梦境的佐证。
负责实施催眠的正是“现任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何开心，二十代过半的年纪和从不刻意打扮的性格令他看上去比某些西装革履的心理医生年轻十多岁，乍一看甚至觉得他只是个普通大学生，观感上便能降低人类与生俱来的警惕性——所以对于警惕性异于常人的苏眠学姐，这个她一手教育出来的学弟正是她催眠实验的不二助手。
这周的实验是定时催眠，用于探讨催眠术的时效性与可远程操控性对不在场犯罪的影响。
因而正式催眠预定从今晚开始，从晚餐食材到电视节目，所有日常生活中本该随机出现的要素都被两人精心设计过，以图在催眠术实施者何开心不在场的这段时间里、能在规定的时间前催眠主动担当实验样本的苏眠。
然而差错就出现在今天下午苏眠主讲的心理咨询课程前。
受邀在B大开设的心理咨询公开课是苏眠跟何开心共同经营的咨询所挂靠在校方名下的课程，两人通常都会在场，而今天下午直到开课前苏眠都是失联状态，何开心便临时上阵代为授课，直到课程结束才赶到学姐家中。
——苏眠在家，却已经被催眠了。
何开心赶到时她正妆容精致地坐在餐桌前，切着那块原定用于今晚晚餐食材的生牛排，不带迟疑地将含着冰渣与血块的肉排送进嘴里。
大惊之下何开心仍旧以最快速度做出专业反应，他以极轻的音量迅速尝试过大多数被广泛运用到催眠术中的标志动作，从数数到鼓掌到轻敲桌面，最后庆幸于那个提前强行触发催眠过程的神秘人仍旧只选用了最常见的“响指”，终于在他数着自己无限接近于秒数的心跳打了三个响指后——苏眠软倒下去。
何开心接住学姐，头上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他赶紧将苏眠转移到妃位上——这是他们约定的实验地点。
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已经破解他人的催眠、还是暂时取得对学姐意识的引导权，眼下陷入既不能贸然将之唤醒、更不能就此任由催眠继续的两难境地，只能默默守着苏眠，等候他们这个实验所约定的结束信号——催眠实验样本苏眠女士的第43200次心跳的到来。
假设人类心跳频率无限接近于读秒，43200次心跳恰恰对应了12小时。
苏眠是女人，相较年龄小她五岁的何开心要更感性一点。环境因素对她心跳频率的影响更显著，所以理论上讲她应该会在12小时以内醒来。
她在家中被催眠，看打扮却是已经做好出门准备。何开心假设她是公开课上课铃响那一秒正式进入被催眠状态，——那么最迟他只用等到夜里两点就能看到苏眠从催眠状态中醒来。
何开心望着学姐略微起伏的胸口，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 |
凌晨三点，近来失眠的韩沉被一通电话召回岚西警署。
冷面查案留守，见他进门抬手指了指侦讯室。韩沉诧异于这什么大案要案居然上来直接进他们重A的侦讯室，领了杯警署无限量供应的速溶咖啡拐进隔壁的观察房。
……嗯？
整面单向玻璃那边——是“不太好的兆头”何开心。
“说说，怎么回事？”
唠叨和周小篆都住警用宿舍，到得比韩沉早、听的比韩沉多，但俩人都是那副仿佛在听周一晨会领导发言的表情：“没明白啊老大，这人明明说的都是汉字，凑起来就像门外语了啊！”
韩沉盯着一墙之隔的何开心喝咖啡，摆手让俩人闭嘴、才拿起第一轮笔录文字存档——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