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单行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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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心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松到甚至有些轻佻了、一点儿也觉察不出诡异案件当头的紧张感来。
韩沉便难以分辨：眼前这个何开心、和凌晨时分向他流露出片刻不安的那个何开心，——到底哪个才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心理状态。
而当这个念头冒进韩沉脑子里时，他居然很是认真的思考了几秒、才为自己多余的担心感到好笑——拜托，他干嘛要操心一个危急关头还能靠心跳数秒的怪胎的心理状态？
韩沉仰头看着车顶，继而长叹口气，转身伸直手臂去摸被他扔到后座上的手铐钥匙。半回过身时他正对上何开心的目光，便拨开这人的脑袋给他打开手铐。
何开心在一声“咔擦锵”中手腕一松，目之所及除了被铐了这么几分钟就通红一圈的手腕之外、还有向来注意自身外型的他T恤上的破洞。
何开心望着自己T恤下摆上两个突兀的洞眼儿出神，满脑子都是十几小时前他独自坐在侦讯室里的场面——
两点报案、两点十分岚西警署重案组封锁现场，何开心上交手机走进侦讯室前恰恰看了眼时间——他两点半进侦讯室，韩沉大约在第两千次心跳后推开紧闭的大门，他们至多只聊到三点半。
之后韩沉离开、何开心独自枯坐着，数着心跳平稳地蹦跶近一万五千下后，百无聊赖的他忍不住冲房间四面同时亮着灯的监视器尴尬地笑了笑——他为他接下来的孩子气的举动致歉，接着起身，实在是介意得不得了的、朝他仅在刑侦片里才见过的那面将侦讯室和观察房隔开的单向玻璃走去。
何开心承认自己多少有点神经大条，换个人被卷入这种事儿、还目击了那样一个他此生都不可能忘记的诡异场面，都不会比他表现得更淡定了。
——可不淡定又能怎么办呢？
害怕就不会遭遇危险？恐慌就能让时间倒流？
事已至此，他总该能勉强自持、别让自己在正常人都有的害怕与恐慌中表现失态吧？
何开心盯着玻璃上映出的表情严肃的自己，忍不住为自己那哪怕遭遇再多变故、也能在几分钟内就重新找回自己节奏的能力苦笑着撇起嘴角，接着他在玻璃上画了一个笑脸，傻乎乎的，叠上单向玻璃映出的自己那张皮开心肉不开心的愁眉苦脸。
——也就是在这时，何开心注意到镜面上的自己——脑袋后头居然有个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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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何开心第一时间想法是：可恶、明明这儿有钟，那他干嘛数了那么多下心跳。
紧随其来的第二个念头却是——这钟真吵。
再往后就是向来思维发散的他忍不住腹诽堂堂岚西警署重案组侦讯室——居然连个无声钟都用不起【辣鸡！
一直安静听他陈述的韩沉听到这儿忍不住抬了下嘴角：“特意没用无声钟，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犯罪嫌疑人施加心理压力。”
何开心品味着这人对他的挤兑，视线再度落回自己T恤上的破洞——他于是终于想明白前因后果：“七点多我困了，可我嫌钟的声音太吵，那时我慌得不行，跟着秒针和心跳抠手指，抠破了衣服后突然心生一计——”他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沉，“我干脆抠破衣服用这两团小布块堵住了耳朵，——我知道布料没法真的隔音，但这是我对自己下的心理暗示，这让我没那么在意钟的声音！”
韩沉也正盯着何开心，微微皱眉眯着眼，就这一个表情便让何开心知道：这人已经听明白了他的猜测——
“你是说……你是因为没听到钟声，所以才躲过了一次催眠，所以才保留了对那个案子的记忆？”
何开心重重点头，而后抓狂似的疯狂搓乱自己吹得俏皮的头发：“跟眠姐这个案子相关的所有人，所有人都被催眠篡改了记忆。你是最后一个环节，走完你这个流程后这个案子才是真正的消失。”
“可你破解了针对我的那招，甚至连你那一环、都因为你的小动作而出了变故，但、”韩沉顺着他的思路分析，末了终于想起在相关人物证一个个凭空消失之后、在他就连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个诡秘的案子是否真实存在时——那个仿佛给他打了针强心剂的笑脸，“……那个还在。”
——那个笑脸还在。
其一正说明整个案件并非出自韩沉的臆想，而是确切实时的客观存在。
其二印证了何开心的时间线，到这儿他们才算真正对上了供词。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既然你没有被催眠，那么一定有这么个人，在你睡着后，误以为你被催眠并将你带出侦讯室。这个人此前一定没有看过观察房的监控……或者他看过监控、知道你对着玻璃做了些什么、但没能看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再或者他全都知道，但‘案件开始消失’后他就再没有机会单独进去侦讯室擦掉那个笑脸。”
韩沉越说语气越沉，沉到句尾几乎已经低进地里，叫何开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要不是眠姐起死回生……那就是局里有人促成了这一系列事件？”
“不止。”韩沉仰靠到副驾驶座后背上，深深吸一口气儿又长长叹出来，“如果不巧是最后那种情况，那么这个‘内鬼’就只在四个人之中。”
何开心眼看着韩沉跟他们日常出勤前点名清人数似的报名字——
“冷面，唠叨，周小篆……”韩沉转头看着何开心，“还有我，韩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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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叔叔，你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何开心半是挤兑半是疑问的好心提醒，就见韩沉点头、谨慎地回答：“暂时不能排除我被催眠后、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将你带出去的嫌疑。”
“那为什么不一次性把你的记忆也锁了算了？——让我这个凶案的目击者当最后一环不是也挺好么？”
韩沉摇头，思路清晰道：“这就要看封锁记忆和催眠这两件事，到底是同时进行、还是有先后顺序了。”
两个人都聪明，虽说主攻专业不同、但都是各自业内数一数二的好脑袋，消化这段乍听之下有些玄乎的推测不过分分钟的事。
但消化归消化，理解又是另一码。至少在韩沉而言，要想在理性认知上接受这件事，还差一整个证据链——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们刚才的推测成立，那么不管内鬼是谁、是否是在主观意愿下犯案，重A那边都没法再对韩沉的调查提供任何辅助；而假使刚刚的推测不过是他疑神疑鬼，组里根本没有内鬼——那在大家而言根本就没有那个案子发生，韩沉就更没有了调查的立场。
而这世上仅剩的那个这个案子还有印象的人……
韩神抬眼，何开心正仿若读懂他内心一系列情绪演变般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还 - 是 - 不 - 了 - 吧！
警察叔叔说翻脸就翻脸，自己下车拉开主驾的门，将何开心扯出来便上车打火。
何开心没想到他们这段血浓于水的警民关系这么快就得破碎，呆然站在车边问：“那我怎么办？”
韩沉降下车窗，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傻逼般的目光：“何开心，你都这么大人了——”
“我没手机没身份证你再怎么也……”
“——难道还要我请你上车吗？”
何开心噤声，发觉警察叔叔态度虽然恶劣、但也没真打算将自己抛下，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他飞快绕过车子坐上副驾，带上门忽而见韩沉扔来个东西，手忙脚乱接住发现是这人的手机。
“你家地址。”
“不了吧那多不好意思你把我扔地铁站就行。”
韩沉一言不发瞥他一眼，何开心赶忙竖起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乖乖输入自家地址后将手机插回手机座上。
他可算是安静坐定没再吭声，一双亮眼看够了车窗外的风景又挪向车前的路况，过不了几秒视线又偷偷往左边移、在后视镜里撞上了韩沉的眼：“哇、——您看路成么？”
“路有什么好看的，路又不会偷看我。”
何开心条件反射：“谁偷看你了……”
他藏在头发下的耳朵正在发热，面上表情却没怎么变化，甚至硬着头皮梗着脖子转向左边，专心致志地盯着韩沉：“我不偷看你，我光明正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我就放了啊。”何开心问，“你是送我回家还是要跟我回家？”
韩沉冷不丁给他说中打算，不禁略带赞赏地睨了这比看上去聪明太多的男人一眼：“这要看你请不请我上去坐一下喝个茶了。”
何开心眼见对面伸来根杆儿，立马蹬鼻子上脸：“这么大人了坐什么一下喝什么茶——师傅靠边停就这儿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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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沉要给这人气笑了，余光瞥见何开心居然当真连安全带都松开、横手按着对方解安全带的手往里一推又给插上，接着一脚油门蹬到了底。
——于是何开心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他冲着“安全性”购买的这款车的大约是最不安全的开法。
他被惯性狠狠甩上靠背，两手胡乱扒了下抓住自己碰到的任何东西，直到隔壁传来韩沉的嗤笑才发觉自己右手倒是好好攥着车顶的把手、左手却正死死扣着这人搭在换档杆上的手。
何开心登时扔开他手大喊：“我要下车！你别想上来坐一下！我也不请你喝茶！”
“谁征询你什么意见了？”韩沉老神在在地反问他，“从现在起咱俩没有回头路了知道么？”
“谁跟你咱俩！”
这人就连这时候重点都错得没了边儿——叫韩沉听得直想笑：“那要不你想想，既然有人试图催眠你——未遂，难道就不会想办法监视你以确认催眠是否真的生效？”
何开心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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