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中）（1/2）

浓雾做墙，沼泽为宫。此刻，他们迷失了方向。

“我一路折了好几枝枝条，如果这次是碰巧，接下来可以继续留意留意。” 罗兰轻巧地说，好似只是顺便提了件不重要的事情。他一向如此，仿佛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思考盘桓了很久。比起他出众的外貌，这种超越年龄的冷静更加令人瞩目。他一定是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使用这种方式来证实自己的猜想，而不是偶然才发现这件事。

大家其实已经信了。一路走了这么久，除了雾气越来越浓，预想中的树林一点影子也没有。灌木丛繁繁茂茂，数量增增减减，大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里，植被并没有显现出接近林地里的迹象。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一处打转，来来回回走在同一片沼泽地里。又或者，他们在一片超大范围的沼泽地里行进。

“而且，地图里描绘的湖泊附近并没有如此大的沼泽湿地，除非，三个湖还没有连成一片，我们抵达的不是湖心半岛，而是三湖交叉沼泽地带。” 罗兰说。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盛夏草长水茂，沼泽湿地里的一大片应该早已经隐匿在了水下。不然的话，他们也没有办法乘船从森林边缘直达中心。前提是，他们真的到了湖心半岛的话。

他们愿意相信。也许是因为人鱼的话，也许是对水流的判断，也许是想保留住这种仅仅离湖中宫殿一步之遥的美好感觉。但是，除了相信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前路白雾茫茫，身后湖水深幽，不能上天，也不能入地，空间之中的时间还是静止的。

简直只能望天长叹。

无论如何，比起不久之前在茫茫大湖之中，坐在木筏子上漂流，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在水面上之时，他们四处无依，连脚下的木筏子也不可信任。现下，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至少，踩着的土地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们已经服用过了沼泽蛙卵，不惧怕沼泽里的毒物，也不用担心陷入淤泥。到蛙卵失效之前，他们还有时间。

“现在这些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格伦看向罗兰手中的杜香枝条，严肃地说，“我们进了迷宫。”不管在哪儿，如何出去，才是正事。

“诸神在上！” 鲁文说道，“我们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

他几乎咬牙切齿。如果是石头做的迷宫，鲁文只怕马上就要动手拆墙了，只可惜，这里都是摸不着的雾。

所有人都靠得很近，试图在雾气中互相看清楚脸了再说话。这几乎是无用功。大雾的浓度高得不正常。天空的红色，雾气的灰白，灌木丛的绿色，还有泥土和远处的黝黑，这几种颜色模糊一片，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脸都在油灯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是红龙女巫设下的么？” 巴拉斯的语气有点儿紧张，听得出他害怕得很，“她要来捉我们了？”

“是她又怎么样？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鲁文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更像是森林里的遗迹。” 格伦说。

“我们不如在经过的地方做满记号，下次再看到记号就绕其他方向走，这样总能挑出没有走过的地方，说不定就能走出去？” 艾莉提议道。她讨厌在泥泞的湿地里行走，盼望着能尽快离开。

这雾气的唯一好处，可能在于遮盖了丑陋的沼泽之地。茫茫浓雾之下，从腐败溃烂里生长的扭曲植物，烂在泥水里的动物尸体，还有缠绕菌丝的矮树丛，以及藏身泥坑里的毒蛇蟾蜍都看不清楚。如果善于自欺欺人的话，想象成走在云雾缭绕的仙境里也未尝不可。

她的这个办法有点笨，但也不是不可以一试，万一真的诸神保佑，就走出去了呢？只不过，需要大量的摸索，大量的时间，而且最后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巴拉斯的脸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我们在航行中，如果遇到大雾天气会亮起雾灯，打起雾号，降低速度，顺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去安全区域停泊。” 他小心地回忆，介绍着自己做水手时的经验。类似这样的雾他只在大海上碰过，而且比现在遇到的小得多，曾几何时，他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海上的骤变的天气和狂风暴雨。“这样大的雾，我如果开船遇到，会待在原地，等雾气过去……”

也就是说，原地等待，整理清楚情况后，顺势而为，找到安全的地方，等危险过去。如果是普通的林子，这也是个好办法，可惜他们的所在地是翡翠森林，就算等到沼泽蛙卵功效过去，也不一定能等到大雾散去。

“可是雾气没有消散的迹象，你听这风声，” 罗兰说，“这样大的风，我们的衣服和头发都快要被吹干了，但是雾气一点点也没有散，你们不觉得，反倒越来越浓了么？非常奇怪，这雾气反倒像是大风刮过来的。像是在某个地方，正在源源不断的产生这种雾……” 他神色忧愁。

“那就朝着风向走。” 艾莉听到这里突然插话。

罗兰和格伦神色一亮。

“对。” 格伦说，“即使走不出去，至少可以看一看这雾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如果能切断源头，没有了雾气妨碍视线，更容易找到出口。”

“我们沿着风的大致来的方向走，同时沿途做好记号，这样避免走回头路，又能接近风口。” 罗兰说道，“走的时候，大家都要更靠近一些，防止掉队。每人手里，都拿上一盏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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